“你怕了?”
雲白鹭這話讓李素月生氣,“我要是怕就不會拜了師傅。”她又看了眼滿不在乎的雲白鹭,暗暗歎了口氣,“沖陣時别回頭,弓箭近戰不好使,得用馬刀。”
“有的,有的。”雲白鹭自小射鷹摸兔,弓箭使得熟練些。馬刀棍法也被母親教過,近些年卻少使。她從另一側抽出把馬刀,“這是花娘送我的。”
可李素月還是擔心她是假把式,當年她打鐵時雲白鹭沒少搗過亂,涼水槽裡的鐵塊還在“滋啦啦”地淬火作響,她卻從風箱那頭過足了瘾後跳到這廂,差點就踏進了水槽被燙傷。虧得李素月眼疾手快拉她,自己卻被身後的砧子燙到。
“或者……你還是回去?”她總覺得雲白鹭智足謀多,這種人不适合做先鋒,而要留在主營運籌為好。
“我不礙着你,”雲白鹭皮笑肉不笑,“月娘,你不用分神管我。”話音落下,她已經超出李素月半個身位,兩人就在騎兵群裡你追我趕。
還沒到地,前方已經立着一支嚴陣以待的馬隊。大小戰旗在雪地上矗立,戰馬威嚴列隊森然,盧盡花看後笑了聲,“算他有良心。”
前方的軍隊是曹之玮的德順軍,他們也有數千人,“趕匪”趕到了沙海城外,正巧遇上了盧盡花等。
兩軍交換了旗語後,那列馬隊就調轉讓道,德順軍目送着盧盡花這支雜牌兵兇猛地路過。
“盧将軍,他們是要在咱們身後跟着?”賀三省問盧盡花。
“虧你還是個都提轄,”盧盡花掃他一眼,“這是西北各路的旗語,我方沖陣,他們打伏。”曹之玮還是不敢冒頭太狠,但能派兵來沙海附近策應已經讓盧盡花意外。
賀三省不敢說自己對西北兵事不熟,隻暗下決心一會兒要讓這保勝軍娘們刮目相看。
雲白鹭也看懂了旗語,捏緊了馬刀後繼續沖在李素月前方。李素月知道她動了火,師傅說過,沙場讓要帶七分火氣,可要帶十分機敏。她并非怕雲白鹭拖累自己,而是擔心此戰兇險,自己護不了她。
李素月抽疼了五鬥,馬兒快要追上雲白鹭時,前方角号大作,戰旗在亮堂的天光雪色中揮動。旗語是“準備迎敵”,身邊刀劍出鞘的光芒比雪還要白耀。
雲白鹭也不例外,她的背直,昂頭注視着前方。
李素月忍無可忍,伸手拍了她的背,“壓下去,要是敵人弓箭陣在前怎麼辦?”
雲白鹭吃疼後正要回她,号聲換成了更急促的,前方的嘶喊聲頓時響起,她沒空再想就被卷入了其中。這把馬刀鋒利異常,可削肉砍骨時的觸感并不相同。雪地裡清涼的氣息漸漸被腥氣酸氣臭氣混淆,雲白鹭砍下第一刀後還有些愣,等回神擋住偷襲她的北夏騎兵後,她就再也沒走神。
家族、信念或者心愛之人都濃縮成一塊塊一點點貼在心口,注視着她唯一的念頭“要赢”。雲白鹭往返六七次後才又漏出一絲心神:月娘在哪裡?花娘在何處?
到處都是混戰,她唯一可以看清的是保勝軍的軍旗,牙旗在,花娘就在。不遠處還有一匹駿捷的黑馬踏蹄來回,馬背上揮着馬刀沖鋒的是月娘。雲白鹭看着她竟然笑了聲,而月娘似乎也看了自己一眼。
這一走神,腦後涼風伴着冷鋒襲來。她下意識地壓下背再回了一刀,一聲悶響後她的腦袋一片空白——那一回刀落空,倒是她的背被削到。
該是流了血,不然那兒怎麼濕漉漉的?應該入了肉,不然怎麼悶痛之後變得火辣?
她不敢再走神,跨出幾步後迅速調轉馬頭,馬刀揚起砍刀敵兵腋下。
原來沙場就是她人生的縮影:沒空隙退,沒地方躲。人要是踏入了非人的境地,成魔比成神要容易得多。雲白鹭殺紅了眼。不甘、痛恨、希望或者嗜血的獸性都紛紛奔出,雲白鹭腦袋越來越清楚,身體越來越沉重。
退陣的角号響起時,她下意識地跟着軍旗後撤。伏擊的德順軍已經做好了銜接的準備,她可以休息片刻了。
手腕麻疼得差點勒不住缰繩,雲白鹭趴在馬背上用力讓坐騎減速。身後忽然落入一人,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經拉過缰繩,另一隻手将自己撈起。她總算不恍惚了,意識到那相識的勁道是李素月——她總是溫柔裡浸着幾分幹脆。
怎麼和她共乘一馬不是趕上被下藥,就是被落了刀?雲白鹭有些懊喪,回頭看李素月,“你沒事吧?”
李素月的手按住她的腰,對身側的五鬥打了個呼哨,示意它也沖跑起來。
“我沒事。”李素月随陣來回沖殺時卻始終分心留意雲白鹭,見她絲毫不怯陣心裡越發擔心。看到她被人差些暗算後李素月直接奔到她身邊,豈料雲白鹭竟然沒發覺,帶着傷口繼續破陣。李素月就再也沒離開她左右直到後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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