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封都。
進城的這一天,格外寒冷,天空中飄着紛紛揚揚的雪花。道路兩旁的樹全都隻剩下光秃秃的枝桠,除了我家的車駕,道路上幾乎沒有人煙。平台廣闊的田野亦是沒有半分綠色,堆積着薄薄一層白雪,依稀可見裸露濕潤的深黃土堆。偶有低低略過的鳥群,嘶啞鳴叫。一派蕭瑟景象。
向馬車行進的方向望去,隐約可見帝都城牆暗色的輪廓,看來,就快到了。
放下簾子,我裹緊了身上的棉衣,呼出一口白氣。
三姐坐在我對面,此刻趴在母親腿上睡着了,睡顔嬌憨甜美,是一張和我一模一樣的臉。母親身着銀灰的短襖,領口鑲着一圈柔軟的雪白兔毛,端正地坐着,頭偏在一旁,依靠着身邊的父親小憩。父親亦是背靠着車廂閉目養神。
我的腿有些發麻,略微活動了一下身子。
過了一會兒,車駕停下,我聽見有人問:“來者何人?”
父親不知什麼時候睜開眼,此刻将母親的頭扶起,靠在一邊,起身掀開簾子下了馬車。
我掀起簾子,查看外面的情況。
巍峨高聳的帝都城牆下,進城的行人排着長隊。守衛約莫是見了我家馬車上挂的令牌,獨自前來詢問。
“原來是禦史大人,您怎麼親自下車來遞路引,請随下官來這邊。”那守衛見了父親遞過去的路引和官府文書,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滿是讨好的笑,嘴咧得老大,點頭哈腰道。
“這馬車和行李……”
“不必了不必,大人攜家帶口來封都赴任,諸事繁瑣,小的就不耽誤大人時間,這邊請。”那守衛讨好道。
父親重新上了車坐下,車駕換了方向,駛離了長長的隊伍,向左前方的城門駛去。城門上方高懸着兩個蒼勁的大字“封都”。
我沒想到那守衛對我們的态度竟如此之好,也沒想到父親的官職這般大,睜大了眼睛看着父親,父親大概明白我在想什麼,看着我呵呵一笑。
母親此時也醒了,叫醒了熟睡中的姐姐。
“若兒,我們到了。”
車輛駛進封都郭城,我們一家真正來到了大昭的帝都。我看見城門頂上蒼勁的大字,南薰門。
雖處北方嚴寒之地,初冬的封都仍不乏繁華熱鬧。封都的繁華不同于家鄉渌城,這是一種莊嚴大氣的華貴。這裡的天很高,雲絲淡淡的,仿佛人都可以再生長一回,看看能不能碰到梧桐的高枝。車輛緩緩行駛在寬敞平坦的主幹路上,四下遍地門戶。此時已經沒有落雪,街道兩旁有許多路人。
車輛終于停了。
我們一家下了車。
朱紅的廣亮大門當街矗立,金漆獸面錫環閃閃發亮,六顆極為精緻的門簪整齊排布,方正的牌匾威嚴高懸,書刻着“秦府”二字,恢弘氣派。秦府門口站着一位四十歲上下的男子,不高,看起來利落能幹。
“老奴梁忠給秦大人,秦夫人,還有二位小姐請安。秦大人遠道而來辛苦了,請随老奴進府。”男子恭順地垂首道,随即引我們上台階進大門。
我看了看同樣震驚的三姐,與她交換了一個眼神。
華麗的琉璃蕭牆後,站着滿院的奴仆小厮,皆恭恭順順地齊聲道:“恭迎秦大人、夫人、小姐回府。”我粗粗一算,大約有四十餘人,竟然都是太後和陛下賞賜的仆人。
我們家也就才四口人,要這許多仆人,難道一個人竟要十個人來伺候!
我與三姐縱然驚愕,父親與母親卻像是司空見慣般開始說話。
三姐在我耳邊悄悄道:“父親從前是吏部侍郎,母親從前更是相府千金,他們自然對這場面見怪不怪。父親的官職都有這麼多奴仆,可想外祖家從前有多少人口!”
我表示贊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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