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松一泓清泉般的眸子坦誠地看着皇帝,“陛下聽說過柔然可汗那位流落江南的義子嗎?”
皇帝略一思忖,回過味來,“原來是你!”見阿松颔首,皇帝不禁笑歎:“若不是你,興許郁久闾氏也不會來洛陽了,果然是陰差陽錯,因緣際會。”他正襟危坐,和阿松離得甚遠,目光裡卻含笑而有情,“從柔然到建康,你膽子大得很呐。”
見皇帝一坐下就不肯走了,多須蜜等人垂了頭退出帷幄。
“多須蜜,”阿松用柔然話喊住她,“若是壽陽公找我,就帶他來這裡。”
皇帝不愛聽柔然話,這會聽她一張桃花般的紅唇一張一合,叽裡咕噜的,倒也來了興緻,“你跟她說的什麼?”
阿松自一整晚的驚惶中鎮定過來,她雪白的手指解下鬥篷,掠了掠鬓發,微笑道:“妾同她說,在外面守着,别随便放人來。”
這話暗示意味這麼重,皇帝自然知情識趣,怎麼能不心花怒放?茗粥也放在了一邊,他走到阿松身側坐下來。帷幄外景緻正濃,朝臣們高談闊論,宮眷們語笑呢喃,盡皆入耳,皇帝頓時有種竊玉偷香的刺激感,愈發興奮了。
“你在柔然叫什麼名字?”他握住了阿松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第54章、雙飛西園草(十四)
皇帝趁空摸進闾氏帷幄,見佳人獨處,他見色心喜,訴說了一番柔情後,便急不可耐地将阿松攬進懷裡。
未幾,錦帷猛然掀起,有人慌不擇路地沖了進來,“什麼人?”皇帝先是一驚,繼而大怒,用貂裘遮住阿松白得耀眼的肩頭,他翻身坐起一看,竟然是壽陽公元脩闖了進來,皇帝的滔天之怒頓時噎在喉嚨裡,有些不自在起來。
“陛下恕罪。”多須蜜等幾名宮婢内侍阻攔不住元脩,緊随他進了帷幄,見皇帝還衣衫不整,頓時吓得魂不守舍,忙垂首退了出去。
皇帝雖然狼狽,也迅速端起了架子,他沉着臉道:“壽陽公,你要拜見朕,怎麼不通禀?”
元脩垂下頭,臉上晦暗不明,“臣知罪。”
“你先退下。”
“是。”元脩嘴上應承着,一雙陰沉的眸子卻驚疑不定地往阿松臉上窺去,猜測她是否已經将自己意圖南逃的計劃告訴了皇帝,阿松心知肚明,反手将肩頭滑落的衣領拽起,對元脩微微地一笑——這一笑不啻于一個驚雷,元脩眉心驟跳,“陛下,”他杵在帷幄裡不肯動了,“臣不勝酒力,還請陛下恩準臣先攜家眷回府。”
阿松似乎有些怕他,冰涼的指尖落在皇帝肩頭,往他身後躲了躲。皇帝見元脩如此不知好歹,更着惱了,敷衍他道:“你喝多了就早點退下,别在這裡發酒瘋。”
元脩卻不肯裝糊塗,“臣的夫人還在陛下身後。”
皇帝勃然大怒,霍的起身,“元脩,你是要逼朕将你治罪嗎?”
元脩緊咬牙關,脊背上冷汗涔涔,要退,怕阿松在皇帝面前嚼舌,杵在這裡不退,又要承受皇帝雷霆之怒,掙紮片刻,正要開口,内侍在外頭通傳:“安國公和樊常侍到了。”
這是連外面的人都驚動了,好好一場風流韻事,被硬生生攪成了鬧劇,皇帝掃興至極,推開阿松,将衣裳略微整了整,沉着臉道:“進來說話。”
周珣之先樊登一步走進來——他年輕時應當也是名美男子,如今年過五旬,依舊步履輕捷,意态閑适,遠遠站在帷幄邊上,他也不擡眼,隻垂眸笑道:“有禁軍的勇士射中了頭彩,在等着陛下的賞賜呢。”
樊登則飛快掠了一眼,見皇帝衣飾尚算整齊,華濃夫人靜靜地在一側陰影裡侍立,沒有那種不堪的景象,他松了口氣,轉而扯住元脩的手臂,笑道:“聽說壽陽公也精于騎射,怎麼不見你一展身手?”
明知這兩位肱股之臣特地趕來替自己解圍,皇帝不好再擺臉色,勉強說道:“壽陽公還沒出手,焉知中頭彩的不是他?”
樊登哈哈一笑,“壽陽公,請吧?”不由分說,将元脩推出了帷幄。
見元脩和樊登被一群侍衛簇擁着往城樓上去了,阿松也無聲地對周珣之拜了拜,退了出去。帷幄裡複歸平靜,皇帝臉色卻陰沉得仿佛山雨欲來。
自阿松背影收回目光,周珣之瞟一眼皇帝臉色,歎道:“陛下,何至于此啊?”
皇帝道:“你以為朕是為一個女人嗎?元脩此人心機頗深,手段毒辣,朕有些忌憚他。”
元脩也算能忍,今天為何突然這樣沉不住氣,周珣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他冒犯天顔,的确有罪,陛下想怎麼樣?将他褫奪爵位,貶為庶民?”
皇帝低聲道:“當初樊登在建康興許就不該留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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