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薛存芳道,“你為我計長,煞費苦心了。”又一言而決:“但此計,不成。”晏平瀾愣住了,“為何?”他急道:“若論家世、容貌、涵養……我可做擔保,我的九妹絕不會比不上府上的韓夫人。”“何況以你我二人的關系,結為姻親自然是親上加親,從此同氣連枝,密不可分,你不願意?”他說這話時禁不住含了幾分小心,此乃他隐蔽的私心。薛存芳避而不答,忽道:“你可知,我當年為何會娶韓家三小姐?”晏平瀾自然無從得知。“因她對我所求,不過是一方宅院裡的自由。恰好,這是我能決定的東西。”“平瀾,而你之所求,你九妹之所求,我隻怕是愛莫能助。”“存芳,你這話……我不懂。”薛存芳搖首失笑,“難道這麼多年來,你不曾聽過外界的傳聞,我後院裡有四位夫人,千嬌百媚,我在外有數位紅粉知己,夜夜笙歌,然而子息凋零,竟不曾誕下一兒半女。”“京城中的人私下皆恥笑中山侯為銀樣蠟槍頭,不能繁衍子嗣。又有人說是薛氏前幾輩皆為征戰沙場的悍将,一戰則伏屍百萬,流血漂橹。手裡欠下的人命債太多,血腥太重,報應在了後嗣身上。”“不過一派胡言!”晏平瀾聞之怒極,“存芳,你不要放在心上……”薛存芳隻平靜道:“我命中無子。”“所以先帝才會把薛天的越人歌年後的日程照例排得滿滿當當:元朔日給家中長輩拜年;朔二日婦人攜夫婿回娘家拜見親族;朏日則入宮向太皇太後請安;朔五日有“送窮神”的俗禮,又是開市的大好日子……剩下的日子再用于和其他親戚朋友之間走動。好在薛氏在京中的親友寥寥無幾,未出朔日,薛存芳就得以從諸多繁文缛節中擺脫出來,賦閑在家,悠然自得。轉眼到了望日,此月十五,正是“上元節”。薛黎從南書房回來,夫子今日給他們下發了一道特别的功課:要他們親手紮一個燈籠,在上面寫一首以“元夕”為題的詩。薛存芳隻得差人去買來燈紙、竹篾和漿糊,陪着薛黎一起坐在庭院裡紮燈籠。好半天才拉扯出一個粗糙的骨架,有下人從外面送進來一張信函。“齊王府送來的。”薛存芳揭開一看——無他,是聶徵邀他今夜同遊元夕燈會。他略想了一想,低聲吩咐:“你去回信,就說本侯爺今晚要去群芳苑。”等到用過夕食,又有人不請自來。見薛存芳臉上赫然寫滿了“送客”兩個大字,晏平瀾扯住他的袖子,苦着一張臉賣好,“存芳,明日我就要啟程回安南,這一去天南地北,從此直隔如參商,也不知他朝相見為何夕,你當真如此無情?”薛存芳一振衣袂,抖開他的手,順帶抖落一身的雞皮疙瘩。他隻要一想到近來的這一團糾葛和亂麻,有一半是這人從旁煽風點火、有意給他招惹來的,對着這張臉就免不了來氣。一聽對方即将遠辭,這份怨怼倒是悉數抛到九霄雲外去了。等到一幹人等拾掇着要出門了,恰巧有人叩響了侯府的大門。門一開,先聞其聲:“黎哥哥!”一團人影從眼前閃過,直直撲向了薛黎。因薛黎身量有限,這一次聶玧抱到的不是大腿,是腰。“阿玧,你怎麼來了?”薛黎面露驚喜之色。薛存芳若有所感,擡頭望去,聶徵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阿玧吵着要來找你們一起遊燈會……”“是嗎?”薛存芳輕哂一聲,不置可否。晏平瀾眉心一蹙,随即反而眉開眼笑,主動湊過去和聶徵說話:“沒成想此次回京,還能與齊王殿下這樣的人物把臂同遊,實乃鄙人三生有幸。”聶徵恍如未聞,在其餘人都覺得眼下這個情狀不對勁的時候,方才舍得将目光從薛存芳身上挪開,卻也不看身畔的晏平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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