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方,有一條古老的河流,名叫汨羅。
楚國滅亡前,汨羅隻是一條聲名黯然的河。
楚國滅亡後,汨羅成了一條波瀾壯闊的河。
隻因為有一位詩人的血染紅了這條河,讓平靜的水流比往日更為沉重。
直至今日,這位詩人的魂魄依然在水底擊劍高歌,為河流的奔騰開道鳴鑼。
·
原來人的悲傷真的可以像水一樣晝夜不息的流淌。
原來人的苦痛真的可以像浪一樣年複一年的翻騰。
平凡無奇的汨羅,證明了深不可測的心底藏着的疑問,在血液凝固、屍骨寒冷以後,也可以被水沖洗得幹幹淨淨。
沉入水底的答案,等待着重見天日的那一天,遠去的帆影能夠歸來。
·
城牆與宮殿破碎以後,這片土地并沒有消失。
河流依然還是那條河流,潤澤着兩岸的泥土。
死去的詩人再也不能在田園和荒野裡耕耘,但在詩人的手心,還攥着一粒尚未芽的種子,等待一次春暖花開的種植。
是否還有活着的詩人,會耐心地守候秋季的到來,在河邊采摘成熟了的果實。
一如千年前,那個死去的人所盼望着的春種秋收的生活。
·
那個投身汨羅的詩人,是這條河流有記載的唯一一個沉入水底的人。
别的靈魂都太輕了,就像殘枝枯葉,有一陣輕微的風吹過,就會随波逐流地漂浮。
可這一個靈魂又太重了,以至于千年過往的無數航船,沒有一艘能打撈起來他的骸骨。
就連水流也不願意幹涸,讓他的長眠再一次經受日曬風吹。
我不願敲鑼打鼓,用喧嚣的熱烈去祭奠他。我隻願摹仿他的沉睡,看我的夢能否像他的一樣,在水底安詳的徜徉。
·
他的身軀和他的靈魂,都已經屬于水流了。
但他寫的無數詩,還留在幹燥而饑渴的河岸上。
我如果吟誦他的詩,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可會像起伏的波浪一樣拍打進他的耳中。
我如果焚燒他的詩,那飄撒不盡的飛灰,可會讓他憶起千年前的煙火,而在千年後再次痛哭不止呢。
·
了無痕迹的水面上,有一條不斷撒網的船,在捕捉已然缥缈了的萬千痕迹。
如若你還在水底,你可願向船上的人傳遞你求索不得的那個信息。
如若你早已離開了水底,這條船要航行到哪裡,才能迎接你枯瘦如柴的軀體。
我已為你準備好了紙和筆,我知道你要為汨羅,重寫一比你的所有詩篇還要沉痛的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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