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宣武瘸着腿把我拉到牆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黑色瓷瓶,打開之後在我鼻子面前晃了一晃。
我問:你是不是又從醫院裡面偷酒精了?
他笑嘻嘻的說:兌水的酒精哪有這個好喝?這是楊娃子他們家鄉正宗的五糧液!讓你嘗一嘗什麼才是玉液瓊漿!
他上次騙我喝酒精,燒的我喉嚨疼,這次我不信他了。
他說這是川軍兄弟從四川給他帶來的正品,以前皇帝才有資格喝的東西。
這次我又信他了,輕輕抿了一小口,還别說,比酒精好喝多了,香的很。比俺爺過年才喝的洋河大曲還好喝。
張宣武說:男子漢一定要會喝酒!英雄美酒不分家。
他又往我手裡塞了一小塊臘肉,我們兩個你一口我一口,喝完了這瓶酒,我感覺臉上火辣辣的,身體輕飄飄的,仿佛騰雲駕霧。
他喝完酒摟着我的肩膀歎氣說:兄弟,我要去四川征兵了。
我有點不舍得他,忍不住掉眼淚了,他勸我說: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人生聚散無常。等我們驅逐外辱之後,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歡!
我說:今天的好酒是你請客,不能算還人情!
他又開始罵我是奸商。
天上的飛機又開始亂叫,在武漢養傷一個多月,我也了解到不少國府空軍的事情。
從1938年二月份,國民黨政府就和蘇聯政府組建了一支聯合空軍大隊,在武漢跟前來轟炸的日本飛機打了好幾個月,日本的飛機沒占到什麼便宜。五月份的時候,我們剛從徐州逃出來,中蘇聯合空軍以兩架飛機的代價擊落日軍14架飛機,那時候我們天天看空戰,就喜歡看日本的飛機被打下來。
日本飛機來轟炸的時候,武漢當地的老百姓也不進防空洞,也和我們一樣在外面看中日空戰。感覺相當過瘾!
張宣武忍不住感慨:如果咱們的國家像蘇聯一樣強盛,何至于丢了半壁江山,億萬同胞淪為亡國奴?好在我民族血性尚存,中國不會亡!借劉主席一句話,倭寇一日不除,川軍誓不還鄉!
楊娃子帶人來接張團長了。看着他們要走,我真有點不舍得。
楊娃子把我的大刀帶來了,還對我說:這是王師長生前送你的,是我們川軍122師的魂,記住,你是我們122師出去的,别給我們川軍丢人!
我一句話讓他無話可說:老子啥時候丢過人?從來都是給人長臉!
楊娃子眼淚要掉出來了,砸着我的胸口說:你娃要記住,你還欠老子兩塊大洋一雙布鞋,一定要活着還給我!
割豬蛋的軍醫走過來拍着我的肩膀說:你娃記住了,老子大名葛祖丹,不是割豬蛋的!以後打仗機靈點!
小木匠走過來拍拍我的胳膊,他想拍我肩膀,可惜夠不着,他啥也沒說。
其他幾十個川軍兄弟七嘴八舌的對我叫喊:兄弟保重!
張團長沖我拱手說:走了兄弟,相約勝利之日,你我再見!
我嘴巴笨,那一會兒更笨了,我啥都說不出來,隻能眼睜睜的看着他們走遠。手裡抓着楊娃子給我的三雙新草鞋。
想說再見哪裡那麼容易,戰亂年代,每個人都是生死未蔔,我經曆了太多的生離死别,前一秒還活蹦亂跳的兄弟,下一秒就陰陽兩隔。我努力不去記起他們的名字,可他們的樣子始終鮮活的活在我眼前,幾十年了,我都老的不成樣子了,他們還是年輕時候的模樣。
都快走出二裡地了,楊娃子又跑回來,抓着我的領子說: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彩鳳妹子,你娃給我照顧好了!别讓她傷一根頭發!打完仗,老子要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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