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曾有幸目睹過,他落單為黑道人士追殺的過程。就像拍電影一樣,十幾二十個手持鐵棍西瓜刀的人一擁而上,夏兆柏單手持鐵管,與他們拼命,那付神情,我閉上眼也能清晰勾勒出來:那是因為血液而興奮,猶如巡夜捕獵的野獸般瘋狂而狠厲的神情。我恰巧驅車經過,呆愣了五分鐘,終于在這場華麗的武打秀快演變成孤膽英雄終結篇時,發狠沖過去,将車停在他面前,顫抖着身子命他上車。那個時候,我們剛剛成為朋友。我閉上眼,噴出一口煙,仔細回味駱駝煙草在鼻腔中噴薄而出的辣辣快感,這又是一個晴天,窗外綠色喬木,不知不覺間,已經更蒼翠。今天是周末,按照慣例,我又被夏兆柏接來這裡溫習功課,他倒也秉承風度,在我進書房其間,決不打擾隻每過兩個小時進來送吃送喝,送這送那。我比較奇怪的是,夏兆柏每次都會帶迸來我比較想要的東西,比如解乏的參茶,比如七婆做的杏仁酪,比如我鐘愛的法式甜點,或者比如,我需要的拖鞋,似乎随着我不再仇視他,他也開始有所理解我,理解我需要通過一場考試來謀求今後的生活,理解我等待與之劃清界限,卻又不能與他撕破臉的兩難。離他下一次進來還有半小時,我又吸了一口煙靜靜将自己籠罩在煙霧當中。如果往事都能像抽煙一樣,吸進來,噴出去,隻在腸胃纏繞一周那該有多好。我正想得出神,忽然間一隻手自背後伸出來,一下奪走我指頭間的煙我吓了一跳,一回頭,卻看到夏兆柏闆了臉孔說:&ldo;抽什麼煙?我怕你肺部受不了從不敢在你面前抽,你倒好,自己反而抽上!&rdo;我有些怏怏,坐直了身子,也不想争辯,便垂下頭去,假裝看案上一本插圖本《神曲》。夏兆柏掐滅了煙,打開窗戶,折了回來,站我旁邊看了一會,忽然問:&ldo;你考試會考這些嗎?&rdo;我翻了白眼,這家夥放着上億生意不去打理,在這裡充管家公算怎麼回事?我瞪着他,脫口而出:&ldo;你怎麼知道不會考?&rdo;&ldo;但丁的《神曲》,這該是你入了文學系才學的東西,&rdo;他微笑了起來,說:&ldo;怎麼,覺得我這大老粗居然知道但丁,心裡震驚了?&rdo;我确實有點詫異,但遠沒到震驚的地步。我搖頭說:&ldo;怎麼會,夏總裁博古通今,自有一套本事。我隻是在想應試教育害死人了,按照我的觀點,小孩子就該想看什麼看什麼,不該分會不會考才看。&rdo;他靠近我,手指掠過那插圖上猙獰地獄圖景,淡淡地說:&ldo;我小時候,家裡有一套中文版的。圖是看熟了,但裡面到底講什麼,我始終沒弄清。&rdo;&ldo;講惡有惡報的故事,地獄分成多少層,什麼罪人進&ldo;是林家傳媳不傳子的翡翠,你如果喜歡,我就拍回來給你。&rdo;夏兆柏說出句話的時候,他心裡想的是什麼不得而知,但他的眼中,卻透着說不出的溫柔、隐約的期待、不知原因的執着,還有目标明确的堅定。這些糅雜在一起,令我瞬間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仿佛在這一刻,他借着句話,在說着另外一些什麼。這另外一些什麼,不僅是我想知道的,卻也是他亟待我去明了的。我搖搖頭,将這種奇怪的感覺排除出腦,它太危險,令我霎時有與夏兆柏惺惺相惜的錯覺。我垂下頭,繼續将面前那本《神曲》翻得嘩啦亂響,漫不經心地說:&ldo;謝謝,我不喜歡收藏女式首飾,也不懂鑒賞翡翠這種東西。&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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