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寶柔從未見過這樣的鐘延光,她如泥胎木偶一樣站在原地,兩腿凍住一般,挪也挪不動了。她鬥膽猜測,他在戰場上殺人的時候,大抵也就是這副模樣了。倘或以前方寶柔還對鐘延光抱有一絲絲希望,此時此刻已然是絕望,她太明白這樣的男人執着起來是什麼樣子。方寶柔長大有了嫁入侯門心思之後,就有意識地往鐘延光喜歡的樣子去成長,她讀書,她溫婉,她乖巧讨人喜歡,卻還是便宜了别人。明明隻過了一年而已,怎麼老天爺一點機會都沒有留給她呢。許是妒忌作祟,方寶柔手臂不自由自主地擡了起來,指向了後山那邊,她道:“嫂子應該是悄悄去那邊了,我來的時候瞧見後山上有人,穿着一身白衣裳,許是這府裡的姑子丫鬟,表哥去看一看,興許正好撞上了,也好問一問。”方寶柔想,國師怎麼說也是個男人,鐘延光這麼愛重蘇綠檀,應該要發瘋了罷。淩厲的目光掃在方寶柔臉上,鐘延光留下一個饒有深意的眼神,便疾步去了後山那邊,後面的垂髫小厮這才跟了上來。指甲掐進掌心,方寶柔的原本溫柔的臉有些扭曲猙獰。頓覺四肢無力,她找了個地方坐下,明明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後山那邊,心裡道不明是什麼滋味。後山方向,鐘延光趕過去,順着人聲找到蘇綠檀的時候,一眼便瞧見她甩開丫鬟們,正同國師說笑着。胸口一窒,鐘延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順着蘇綠檀的視線看過去,她似乎正在看國師柔亮的頭發。鐘延光咬牙,國師的頭發很好看麼?他可真想一刀把國師給剃成個光頭!國師莫名背脊一涼,看着莫名高興起來的蘇綠檀,道:“那藥瓶子侯爺已經要去了,夫人若是無事,本座這就出去了。”蘇綠檀大笑道:“叨擾國師了。”國師微微壓下巴,淡聲道:“無妨。”蘇綠檀正要轉身,身後有丫鬟喚道:“侯爺。”鐘延光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冷漠地看了國師一眼,腦子陡然浮現三個字——死秃驢。拉上了蘇綠檀的手腕,鐘延光語氣裡帶有一絲冷意:“我們回去。”蘇綠檀不明所以,笑容燦爛,挽着鐘延光的手臂,笑眯眯道:“夫君,我有事要問你哦!”淡淡地“嗯”了一聲,鐘延光把蘇綠檀推到自己身後,看了國師一眼,才答道:“我們回去再說。”夫妻兩個路過六皇子妃身邊,鐘延光道:“皇妃受累,家中有事,我帶夫人先回去了。”蘇綠檀一臉茫然地問:“什麼事啊?”六皇子妃也以為定南侯府出了什麼急事,道:“侯爺自去便是。”鐘延光拉着蘇綠檀就走了,兩個丫鬟小跑跟上,正好撞見了喘氣跑來的六皇子。六皇子就看見鐘延光朝他點個頭,話也來不及說就走了,他也無暇多問,朝六皇子妃那邊走去,問候了國師,笑道:“國師,我那新書房選址可好?”國師把視線從鐘延光與蘇綠檀走的那個方向拉回來,雙眼波平浪靜,語氣尋常道:“無甚大問題,要緊之處,本座寫下來,六皇子交與工部的人便是。”說罷,六皇子便領着國師去書房找筆墨。國師緩步跟上,面具下的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方才定南侯看他的眼神帶着似有若無的敵意。關于劫難,國師有兩種猜測,一則與鐘延光身中的蠱毒有關,二則将來皇子奪位,他可能會卷入其中。大業曆屆國師一向明哲保身,排除鐘延光直接領着蘇綠檀出了六皇子府,把她抱上了馬,帶着她騎馬回家。園子裡,方寶柔意識到侯府的人都走了,這才急匆匆帶着丫鬟趕出去,跟夏蟬她們一起坐上馬車回家,等着看好戲。她剛看到了,鐘延光都快氣瘋了,拽着蘇綠檀一路往外奔走。方寶柔一點兒也沒忘記鐘延光從前對待那個犯事丫鬟的手段,一點兒尊嚴都沒給跟了他多年的丫鬟,就由着丫鬟脫了衣裳,赤裸裸地被拖了出去,毫無顔面地賣去了風月場所。即便蘇綠檀得鐘延光喜歡又怎麼樣,觸碰了他的原則和底線,也是要吃苦頭的。蘇綠檀确實要吃苦頭了,她正坐在馬背上,被鐘延光圈的緊緊的,大冷天馬兒跑的飛快,寒風迫面,跟刀子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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