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蒼神情古怪,老頭子?對付世家?普天之下……有幾個老頭兒敢輕易說世家好對付……吳敬蒼所說其實不錯,回益州途中的靳三爺,他的憤恨已經不能言語形容,被陸府一個小女娘這般戲耍,收糧之事大挫敗,他被騙往安西都護府便也罷了,可封書海借此翻身,龍嶺換了太守,這不是小事,他必要寫信往京中,先收拾了封書海,那陸府上下剝皮淩遲不過隻是時間早晚……雖是這般想,可他手中反複換了藥的布帛還是再次沁透血迹,他牙關咬得死緊而不自知。回到靳府,靳三爺冷聲吩咐:“去書房,我要寫信往京中……”便在此時,靳三爺忽地腳步一頓,方才思緒混亂情緒起伏,他竟沒發現,這一路進府,路上竟是靜悄悄的。隻聽一個聲音全無起伏地道:“三爺,不必您寫信往京中了,老奴奉令帶了大爺的信來。”看清來人,靳三爺瞳孔重重一縮:“石叔。”他視線掃過堂中,除了他那位大兄自幼貼身的石叔,竟還有他那位行十四的侄兒,和大兄的妻弟、他侄兒的親舅父、三江書院的院長張清庭,邢家已經快十年未出院門的老祖宗!“八叔!”“清庭。”“十四郎。”他一一見了禮,心卻一點點越來越沉。他看向石叔,徑直道:“石叔,我此番處置失當,任由大兄責罰,但那封書海和陸府,不可再放任,我定會将功補過……”石叔人如其名,聲音平闆沒有起伏,仿佛一塊石闆直直拍在靳三爺腦門:“三爺,跪下吧!”然後,他雙手托着一封書信,那上面的款識,并不是他那位大兄平素所用的私章,而是家主所用玉印!靳三爺嘴唇顫抖,卻依舊跪了下來。“……着靳炜交出雲鐵玉印,交張清庭,請邢八叔為見證。囚靳炜于黑屋,終身不得出。”靳三爺難以置信地擡眼去看石叔,對方面孔沒有半分波動,他頭腦中幾乎一片空白:“石叔!石叔!我可以向大兄解釋!”石叔語氣平平:“大爺說了,不必解釋,封書海征糧不成,本不應過此輪考較,空出的州牧之位,朝堂之上諸公已有計較,大中正之位大爺有八成把握,如今全盤落空,三江著姓憑白失信,朝中樹敵。老奴此來,還會帶走六娘子,那位杜氏大老爺,老妻剛殁,缺一位繼室,原先定下的婚約,就此作罷,亦請八老爺做個見證。”靳十四郎失聲:“六妹妹!”邢八叔點頭,頓了頓長杖,看向靳炜目光森冷:“你隻需向你大兄解釋麼?混賬東西!上家法!”曾經在他命令下浸透無數鮮血的青石之上,堵了嘴的靳三爺,斬龍手張清庭離開後,石叔歎了口氣,還是留下來,單獨與自家這位十四公子說說話。“十四公子,有些話,張山長曾是您的夫子時說的,是您的舅父時也說的,現下他身為三江著姓的主事人,怕也不好同您說得分明,大老爺亦不在益州,老奴便僭越,代說一二。”靳十四郎滿面苦澀:“三叔雖是做錯了事,何至于此?”石叔沒有表情的面孔上流露出淡淡嘲諷:“錯?十四公子,書院外面的世界,可不是三江書院裡面,書生們坐而論道,吵出個是非對錯便罷的。就譬如此次,我靳氏素來執三江世族牛耳,卻為什麼大爺要将雲鐵騎印信交予張山長,即便沒有三爺,我靳氏就無人了麼?”靳十四郎第一次聽到這樣的事,不由怔住。石叔:“又或者,十四公子你以為靳氏憑什麼這許多年一直能為三江世族之首?難道是憑十四公子你在書院中學到的那些道理、學問?”靳十四郎呆在原地,從小到大那個在聖賢書中構築出來的世界仿佛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沖擊與震蕩。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深深道:“不妨與十四公子說些陳年往事,數十載前,這天下還在北狄統治之下,與南吳劃江而治,狄人未将中原百姓視為人,諸多奴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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