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一棵樹旁邊坐下來,撿了根樹枝,在草地裡上下劃動,又把樹枝折在手中,一節節掐斷。她習慣思考時用紙筆,一行行一道道,把所有的人事物都連成一張網,眼下沒紙沒筆,隻好撿了根樹枝代替,捏着枯枝一頭,另一頭随意地劃動,思緒雖然偶有阻滞,但終究還是順着這“筆尖”流暢地傳遞出來。首先是班長,她有可能是知情者,有可能是參與者。班長表面上是個好學生,背地裡卻會從書店偷書,她可能沒殺人,但卻參與了騙走那四個男生的部分,很難說她和英語老師女兒的死無關。最重要的是,英語老師的女兒又是被誰殺的?為什麼要殺她?如果兇手不是班長,那很有可能是那四個男生。唐璨把樹枝掰斷一截,用稍粗的那頭戳在地上旋轉,把周圍柔軟的青草攪亂。一條隐約的線索好像就這麼連成了,曲折但并不算複雜,隻是其中摻雜太多,讓人一時分不清先後,才很容易陷入迷局。馮傑他們看起來就是不良少年,這些人能去打架鬥毆、搶劫犯罪,也未必做不出殺死一個小女孩的事情,也許對他們而言,那隻是在玩鬧,又或者是在報複這個他們不喜歡的英語老師而已。她可以先假設,殺死英語老師女兒的,就是馮傑四人。故事也許是這麼開始的:他們很厭惡這個英語老師,想找個機會報複她,她會經常把女兒帶到學校裡,他們就想給這個小姑娘找一點麻煩。十月十一日下午,王坤從家裡偷來了父親的領帶,于是他們把小姑娘騙到小樹林裡,一條領帶繞上她的脖頸,然後了斷了她的生命。可能他們隻想威脅她一下,也可能他們本來就抱有殺人的心思,但最終的結果是,這個小姑娘死了。于是他們把領帶丢在小樹林裡,翻牆逃走,在屍體被發現之前,領帶被班長撿到了,她把領帶藏在書包裡,成了一個不能告人的秘密。張藝凡去翻她的書包,還說過“有一件事想不明白”,也許就是因為這條領帶,她可能看見了班長拿走領帶,但她并不相信班長會殺人,于是她困惑地說“我想不明白”。這一點,還需要找張藝凡确認。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那班長在這件事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就不難推斷了:她很怕被人發現她偷書的秘密,這件事完全可以成為威脅她的籌碼,可以讓她做出騙走那四個男生的事情。這時候,英語老師已經被抓,那四個男生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英語老師,而是幕後的另一個兇手。這樣一來,整件事就繞到了關鍵的節點上:這個隐藏的兇手,不僅知道英語老師的女兒是誰殺的,還知道班長偷書的秘密。可這麼想也不對,這個人利用班長騙走那四個男生,難道是為了給英語老師報仇嗎?他或者是她,會有這麼善良嗎?這件事對他而言,有什麼利益可言?唐璨眉頭緊蹙,用力掰斷了樹枝,丢在草叢中。不對,不是這樣的。要知道,這件事還牽扯到了陳莳蘿,兇手的目的更像是想把她拖進這些漩渦之中。街上這麼多小女孩,為什麼英語老師偏偏要選中王允珍?她女兒被殺了,她想報仇不去找兇手,綁走一個無辜的小女孩做什麼?陳莳蘿帶王允珍出門,是臨時決定的事情,她也剛到晉城沒幾天,英語老師能從茫茫人海中找到她,不可能是一個巧合。也就是說,陳莳蘿是另一個兇手選定的目标。他們可能做了這樣的一個交易:英語老師去劫走王允珍,兇手則會替她找那四個男生報仇。唐璨長舒了口氣,看了眼時間:七點半。這個時間,學生要麼是在早讀,要麼是在上第一節課。她想找張藝凡,還得等到下課以後。但碰碰運氣也沒什麼不好,她從小樹林裡出來,往初二的教學樓走。沒想到這次運氣是真的挺好:初二三班亂哄哄的,很明顯是處在早讀結束、第一節課還沒開始的階段。這個時候,課代表懶得繼續帶讀,學生也不想再讀書,于是睡覺的睡覺,吃早餐的吃早餐,還有趕作業和聊天的,整個教室非常熱鬧。這時候但凡有老師來,那一抓就是一個班。學生都在教室裡,唐璨裝作從窗前路過,不經意地往裡面瞥了一眼:張藝凡坐在角落裡看書,看封面并不是課本,而是一本小說。張藝凡對外界的關注分外敏感,唐璨一看她,她就立刻擡起了頭。唐璨在窗外對她招招手。張藝凡猶豫了一下,放下手中的小說,越過聚在一起聊天的同學,從教室後門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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