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内有人看過這舞,卻仍忍不住喝彩叫好。鴻俊驚歎道:“太美了!”如百莺鳴春,生命盎然,衆手托琉璃燈的舞女先是聚在其中,再往側旁一分,現出廳内走馬燈般的一面屏風,隻見那屏風後有一窈窕人影,手抱琵琶,正是方才領曲之女。一輪琵琶聲再次撥響,女子輕啟朱唇,唱道:“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青……”鴻俊:“!!!”那首陽關三疊,正是長安流傳最廣的樂府曲目,雖聽過無數次,但在這明媚春光之下,周遭光影一點點亮起,卻更有一番意味。桑兒躬身小步去換酒,鴻俊喝得有點兒醉了,便靠在李景珑肩頭,出神地看着那琵琶女,随之低唱道:“勸君更盡一杯酒……”李景珑一手放在桌上,于鴻俊手邊輕輕敲擊,兩人一同低唱道:“……西出陽關……無故人……”琵琶女所坐之榻在衆女輕推之下,緩慢靠近正廳李景珑與鴻俊所坐之位,又接上了另一段,柔聲唱道:“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李白!是李白的!”鴻俊聽見偶像的詩,馬上激動了。李景珑忍不住笑了起來,一手搭在鴻俊肩上,琵琶女被推到他們座前,凝視鴻俊雙眼,唱道:“當君懷舊日,是妾斷腸時……”鴻俊現出笑意,實在是太賞心悅目了!李景珑見那琵琶女抛來笑容,臉便再次闆了起來。“……春風不相識,何事入羅帷?”唱完這句,那美貌琵琶女低頭,目中竟有一抹哀傷之色,聲音婉轉,所坐之榻再退後。此刻廳内衆人方紛紛喝彩,要送纏頭時,那琵琶女卻嫣然一笑,隻聽高處頭頂一聲火光轟響,鴻俊吓了一跳擡頭,卻是仆役點起高挂二、三樓上的那盞巨大走馬燈。走馬燈一點起,流莺春曉内頓時滿堂大亮,屏風在燈光下投出無數莺鳥,彼此相映,随着走馬燈緩慢旋轉,周遭仿佛有無數飛鳥掠過。鴻俊再擡頭時,卻見那琵琶女已到了轉榻後,轉榻緩慢旋轉,現出一名瘦高的中年男子,手中握有一把琵琶。伴舞女孩各自退開,廳内明亮寬敞,竟是成了這中年男子的舞台,那男子仿佛毫無炫樂技之意,隻是以手一撥琵琶弦,流動數音,唱道:“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鴻俊瞬間就震驚了,這人歌聲,幾乎與阿泰不相伯仲,阿泰嗓音清澈,這男子嗓音渾厚略啞,然而唱起歌來時,卻與阿泰一般,有股直擊人内心的穿透感,讓他不禁頭皮發麻。“李龜年?!”流莺春曉内,所有賓客盡皆嘩然,有人剛叫出那樂師名字,便被餘人示意莫出聲。隔壁屏風後,突然傳來杯盤打翻的聲音。鴻俊朝李景珑問道:“他唱得太好了!是誰?”“李龜年。”李景珑随口答道,面帶笑意,注視李龜年。那人正是京城命案頻發這日午後,大理寺少卿黃庸親自來了。“李長史!”黃庸帶着那名喚連浩的文官,帶着個挑夫,挑了一口漆箱,送到驅魔司天井裡,李景珑正宿醉頭痛,頭發散亂,眉頭深鎖着出來見客。經科舉一案後,大理寺已不敢對李景珑再翻白眼,畢竟為國立下功,又得天子青睐,黃庸便滿臉笑容,和藹可親了些,說:“還沒起來?這可來得冒昧了,你們驅魔司想必都是夜裡出去捉妖……”“裡邊請吧。”李景珑日上三竿才把鴻俊弄回來,被他趴得渾身快散架,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疲憊道,“是景珑冒昧了,容我換衣服……”“你睡!”黃庸忙道,“這是大理寺轉交你的案子,這就放下了。”李景珑頓時徹底醒了,看着那口箱子,半晌沒回過神來,黃庸便道:“有事你便與連浩說。”連浩忙道是是是,與黃庸飛也似的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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