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料這一去,竟不回了。老漢夫妻倆,次朝起了,不見兒子,起初還不在意,向後一二天仍不見人,才着慌了。便央人去尋,一地裡也尋不着人。又怕他溺水沒了,又擔心強盜擄去山上,愁得要命。
再後老漢又發現,後門牆根底下的銀子,亦也不見,更是苦不堪言,難上加難。不料他們這裡,因四處打仗,官兵匪寇,一波一波地來,第一回拿了家中被卧棉襖,糧油米面;第二回拆了床凳桌椅,搬了鍋碗瓢盆;第三回便連房子都沒得留下。
黃老漢哪裡争執得,三回怄氣怄死了老妻,也無半個銅錢燒埋喪葬。自此,那老漢便孤家寡人,孑然一身,孤苦伶仃,隻得跪在門前嚎哭,由此生了死意。
但這老漢,一世為人,并無牽挂,唯有一事,常懸在心頭。便是彼時,賣了二妞,出的奇事。
那一年大旱,老漢不得已賣女買糧,否則便無計度日。本來商量了賣左員外府裡,後因貪圖銀多,賣給了山裡一個窯子。誰知回家來,牙婆誇贊左府上賣去的女兒。老漢便懵了,兩頭去找,誰知山裡霧濃遮蔽,入不得去,左府上的女兒隻得樣貌相似,細思亦非自己親女。向後打聽得說左府給官兵土匪,齊去打殺,已燒作一片白地。老漢亦曾去打探,路卻已封了,不得進去。
此一件事情,乃是老漢畢生困惑之事,縱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得明白。此時死意已生,便想“再去那山裡一次,若還不見二妞,便自吊死,萬事皆休;若得見一見女兒,曉得她這些年的境況,多少是好。”
一念心生,隻為血脈相連,世間隻此一人,還能留下老漢一條性命。便無牽挂,無妨礙,無雜念,無一切俗事,孤身一人,便望南邊行去。
這十多裡野路,屍橫陳,骨森森,八九裡山路,草木凋零,瑟瑟風冷。本還有裡水路,須船來渡,但一來年内雨水稀少,二來秋日之時,河水淺涸,便能尋個河窄水淺之處,趟着過了。
一時來至山下,老漢擡頭去望,那山仍似前時,濃霧缭繞,依稀便是彼時抱女來賣的舊景。那黃老漢心裡突突地跳,一來曉得此山非凡,二來不知能否父女重逢。倘若女兒已不知蹤迹,那時一死罷休,倒得解脫。但若女兒仍在,卻又如何,怎将家中情形,告知女兒,亦未知女兒如今,是一個甚麼模樣。
雖然躊躇,老漢卻已生死志,哪裡還念得多久。便心一橫,大踏步上那山去。這山景倒好,山中腰裡,又複見了那一塊大碑,兩個大篆,經風曆霜,仍豎在那裡。
出下山腰,一徑裡景緻如春,那老樹破廟,溪流小鎮,半分未變。老漢步步走來,這裡人物閑暇,街市甯靜,倒把老漢舒得緩了。那鎮頭上一間茶鋪,條漢子,一兩個女兒,閑坐說笑,正講些鎮上近來的事情。
老漢走得近了,聽得那裡人說:“夜裡那個東西,到底是人是鬼呀?”一個漢子道:“誰曉得,你敢去看?我可不敢。”又一個笑道:“無膽匪類,有甚麼不敢的?怕她吃了你?”頭一個道:“你敢去看?你見過?”後一個道:“不是我不敢,縱使見了,也看不真,見了等如沒見。”
旁的聽了,都細問他,因何看不真。那漢子道:“遠遠地瞧着,倒似個人,誰知越摸近去,越是模糊,隻得個白影。真真不知是人是鬼。”别個聽說,又細問他,何時見的,哪裡見的。那人便一一回道,前幾日夜裡,這一條小溪邊上,那個東西,沿着溪岸走呢。又誇耀自己如何大膽,如何匍匐草叢,悄悄地摸近,遠遠地瞄看。問的人愈問得細,那漢子愈答得興起。
黃老漢聽見了如此說,不知怎的,也起了好奇之心,便立在一旁,倚柱呆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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