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解地看着我:“隻是一日一夜。”我無意識地伸出手撫摸他面色灰敗憔悴的臉,微微凹陷進去的眼窩:“為什麼變得這麼憔悴?”如果隻是一天一夜而已,為什麼你會變得如此憔悴?亦寒不着痕迹地避開我的手說:“公子,洛南傳來消息了。”“是嗎?”我坐起身來,頓時精神百倍,一邊洗漱一邊問,“雲顔她們的撤離怎麼樣?”亦寒頓了頓,才道:“不是很順利,夫人……失蹤了。”“什麼?”毛巾不小心掉了下去,在我胸腹間濺上了一堆水漬。我愣了很久,才重新絞幹,在水緩緩淌落的瞬間,平複自己的心情:“為什麼會失蹤?”亦寒蹙眉答道:“具體情況還不清楚,李叔的飛鴿傳書送得很急,上面還沾有血迹,信上隻寫了‘情況有變,夫人失蹤’幾個字,怕是他自己也有什麼危險。”“憑李叔的武功,雲顔的使毒本事,當今天下還有幾個人能讓他們遭遇危險?”我用連我自己也覺察不到的焦躁步伐在房中踱來踱去,“更何況,捕影不是在雲顔身邊嗎?秘道沒有挖好嗎?難道不是有一半暗營的人手留在洛南嗎?……”“公子,你别急。”我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着他:“我顯得……很急嗎?”“夫人身邊有捕影在,不會有事的。”亦寒憐惜地看着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是啊!不能急,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急:“亦寒,讓秦雪和秦離帶夜部成員即刻回洛南,務要和李叔聯絡上。”“讓夜部成員都回去?”我點頭:“這裡的戰事已經結束了,就算留着他們也沒什麼作用。至于我的安危,有你在就足夠了。如果能找到李叔,就讓他們聽命行事。如果不能……”我皺起眉,揉了揉額頭:“就讓秦離以我手下的名義去見楊毅。如果真的是他抓了雲顔,隻須他還想要我手上的十六萬精兵和風吟國,就必然不會害她性命。如果……如果不是楊毅,那麼會是誰呢?還有誰會在這種時候來淌這趟混水,又有能力淌呢?”我一擡頭,見亦寒正擔憂地看着我,隻得勉強一笑道:“雲顔不會有事的。我相信。”隻是心底的不安是什麼,滾滾而來的恐懼又是什麼?雲顔不會有事嗎?雲顔真的不會有事嗎?人生如戲,戲入人生,命運卻總在戲中踽踽獨行。年少的時候可曾想過,失去雙親的你和流浪異世界的我,相依為命的我們,會有生死别離的一天;意氣風發的時候可曾想過,相攜走入潇潇紅塵的我們,會有同去不同歸的一天?消息來得太快,快到我根本就沒辦法反應。秦離就已經淚流滿面地跪在了我面前。這是聽到雲顔失蹤後的第幾天?我在心裡問着自己,是第三天?還是第三年?為什麼我會忽然分不清楚?秦離的性子最像亦寒,與我不相上下的年紀,帶着稚氣的清冷,仿佛是為了模仿他崇拜的師傅般不愛多言,喜怒不現。可是如今,你為什麼要抱着我哭?城門大開,我擡起頭看到一個孤獨蒼老的身影一步步走進來,他的手中緊緊抱着一個女子。“李叔。”我開心地沖着他笑,“你把雲顔救出來了嗎?”炎熱的夏日,知了叫個不停,吵得人煩躁。額頭的汗水滴下來,模糊了我的眼睛。李叔在我身前半米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低頭小心翼翼地将懷中的女子擺放在地上,然後向我磕頭:“公子……”他叫着公子,然後泣不成聲:“是我沒有保護好夫人,是我有負公子的所托,夫人的信任!”我低下頭,看着地上橫躺着的冰冷女子。她的臉上都是淤青和傷痕,腫脹發白着,根本看不清面容。露在衣服外的手腳也腫脹着,顯然是在水中泡了很久。“李叔……”我笑了,“李叔,你别告訴我說這個人是雲顔!”我仔細看了看,大松了一口氣:“李叔,你看這人全身上下有哪一點像雲顔了。你不要因為她戴着一些雲顔的首飾,就認錯人了。”電視裡不常這樣演嗎?“公子……”李叔咬着牙,顫抖地說,“這确實是夫人,是屬下……親眼看着她死去的夫人。”我一把揪起他的衣領,怒道:“李棕!!你敢再胡說一句試試!”“這個人……不是雲顔!”我晃着他蒼老的身體,嘶聲吼着,“說啊!她不是雲顔!”我在人頭攢湧的房陵城中,我在所有人憐憫同情的注視下,啞着聲,失控地一遍遍吼:“她怎麼可能是雲顔?!怎麼可能?!”李叔蒼白着臉退後一步,挽起那女子的右手衣袖,已被水泡的浮腫的小臂上,有一個玫瑰狀的燙痕。我認得這個燙痕,當年雲顔想融化一個質地很古怪的珍貴首飾入藥,可是燒了許久,那首飾就是不融化,她和玲珑還都被燙了一下,呻吟了許多天後,才留下這個用任何藥材都去不掉的疤。有疤又怎麼樣?有疤她就是雲顔了嗎?不會的,雲顔她,不會死的。我們約定好,等我為宇飛報了仇,厭倦了官場,就一起歸隐。我們約定好,要選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帶着亦寒、李叔和玲珑,我們平安快樂地生活。那是從未談過永遠,卻比任何承諾都牢不可破的約定,雲顔她……怎會背棄?我木然地站着,李叔恨到極緻的沙啞聲音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如果讓我知道那個洩露地道的奸細是誰,我定要讓他生不如死!”“當日,我和捕影依公子的吩咐帶着夫人和玲珑從赤宇樓的地道撤離,誰知剛抵達護城河地底處就被早埋伏在那的楊毅手下截住。我和楊毅身邊那個叫小桂子的手下交了百餘招。他漸漸不敵,卻忽然向空中灑了一把麟粉。地道的燈火早在開始遇伏時就熄滅了,麟粉晃了我的眼睛,等我回過神來點燃燭火,才發現地道中已空無一人,夫人、捕影和玲珑,甚至暗營的手下都已不見了蹤影。”“我連忙尋着地道搜索,竟發現暗營三十個精英已統統喪生。我查看了一下他們的傷,發現每個人不是被一劍刺穿喉嚨,就是被折斷手腳後又扭斷了喉嚨。我心知不妙,能在無聲無息間殺掉暗營的三十個精英,其武功連我也不得不畏懼。于是我即刻給公子傳了警訊,然後繼續沿地道往護城河的下遊尋去。”“就是在耀天護城河的盡頭處,我……我終于找到了遊在水中逃生的夫人。當時我松了口氣,正想上前拉夫人上來,忽然趕到背後一陣疾風掠近,在猝不及防下,我的穴道被制住了。”“一個瘦長的蒙面男子走到我面前,他的手上握着把用内力繃直地軟劍,眼睛是墨綠色的,隻瞥了我一眼,就把目光落在了水中的夫人身上。我開口質問他是誰,他卻用嘲笑地語氣回答我:‘老頭子,這裡沒有你發問的資格。你隻需把剛剛看到的一切,如實回報給秦洛即可。’”“我還想再問,他卻點了我的穴道,提着我的後領躍到河岸邊,那裡站着好幾個與他一樣的蒙面男子。其中的五六個手中握着劃船的大槳……”說到這裡的時候,李叔的聲音開始顫抖,臉上露出極端恐懼悲傷的表情:“我站在那裡,口不能說,手不能動……我李棕活了五十幾年了……什麼屈辱沒受過,什麼壞事沒幹過!可是從沒有像那一刻恨到……隻想将這些人,隻想将沒用的自己碎屍萬段!”“夫人遊到河岸的時候已經精疲力竭了,她也看到了站在河岸盡頭的黑衣人。可是她沒有辦法,護城河兩面都是高壁,隻有兩個出口。如果再遊回去,她也隻能力竭而死!”“公子……公子……我李棕自認也曾殺人如麻……可是那些人是畜生啊!他們根本不是人!他們害怕夫人的使毒功夫,所以一下一下把槳剁在夫人的臉上、頭上……我就站在那裡,眼睜睜看着夫人一次次奮力浮上來,又被撞下去,鮮血在河上暈染開來……而夫人她……再也沒有浮上來過……”李叔用仿佛一下子蒼老了百歲的沙啞聲音說着,赤紅的眼中滾下熱燙的淚,灰白的頭發不知是因為風吹還是顫抖而飄動着:“那個擒住我的蒙面人在夫人沉下去後,對我說:‘我們也隻是受人錢财,與人消災。要恨隻能恨你們家主子太過招搖,功高震主!回去警告你們主子,若他再敢擁兵自重,目無王法,這就是他的下場!’”房陵城中瞬時響起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所有人都聽出了這句話中的意思,所有人都為這樣的事實震驚了。他們竊竊私語着,惶恐着,憤怒着,他們效忠的帝王,他們為之在外拼命的皇上,竟在他們鏖戰沙場的時候,屠殺他們主帥的家人,還是以這樣殘忍的方式,做這樣殘忍的警告。我還是那樣木然地站着,沒有表情,沒有動作,甚至連呼吸也快消失了。亦寒擔憂地扶住我:“公子……你哭出來吧。”“哭……什麼?”我說,“雲顔她……沒死,我哭什麼?”“公子。”亦寒心疼地抱住我,“公子,你别這樣。”我在他懷裡找了個舒适的位置靠着,笑笑,說:“雲顔她是個不愛打扮,卻很珍惜容貌的人。我教她的養顔辦法,她表面不屑,卻總是偷偷在用。雲顔她……總是嘴硬心軟,當年我決定去考狀元,她死活不同意,整整三個禮拜沒理睬我。可是我一病,她就緊張地守在我身邊三天三夜。雲顔她答應過的話從來不食言,雲顔她的使毒功夫天下第一,雲顔的才能并不比我差,卻甯可被我遮住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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