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段微生之後,上陽邑明輝堂夏氏夏謹言的後人中竟又出一個承繼家學的全才夏俨。
夏俨是承恩侯夏鴻靜的次子,較段微生小兩歲,卻因遠離朝堂、無公務煩憂,一門心思專注治學,如今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其各方面的學術成就已在段微生之上。
武德三年秋,為解決西南邊陲與利州一山之隔的“紅發鬼國”之患,武德帝向天下發出招賢令,尋在野的博學大儒進京,協助鴻胪寺九議令段微生共同完成“轉譯紅發鬼國言語”之事。
此乃國之大事,大周在成功轉譯“紅發鬼國”言語後,終于明白對方多年來頻頻越山滋擾利州,是因所在國土多天災,地貧物匮,便有意舉國歸化一山之隔的富饒強鄰。
隻因雙方言語不通,這才每次越山都起沖突,最終兵刃相見。
言語互通後,雙方先締結了邊貿互市之約,紅發鬼國派使團前往鎬京接受教化,拟在十年之内完成融合。
這算是武德帝在位的短暫五年内,對外取得的最大政績,足以名垂青史。
而負責主持鑽研兩國言語轉譯的段微生,與揭招賢令而來的承恩侯世子夏俨,則是這件事裡最大的兩位功臣,世稱雙璧。
夏俨此人很妙。
因上陽邑離京近千裡,他在自家地盤少了許多繁缛拘束,便生成一派曠達不羁的風流疏狂。
雖專注治學,卻沒有刻闆學究氣,常有奇思妙想,待人接物也頗有幾分讓某些人看着總想皺眉的癫癡意趣。
或許可以說,抛開天資才學,他與趙荞的性子倒是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鎬京這些貴門少年少女們終歸長在天子腳下,哪怕任性恣意如趙荞,卻還是會面臨某些不得不遵循的約束。所以夏俨這個一兩年才進京一回的家夥自然格外矚目。
趙荞與他算不上朋友,以往在京中相逢,最多也就是内城或各家宴上遠遠看一眼。
她天生不能識字,沒法子像夏俨那樣底氣十足地恃才傲物、真正灑脫自如。
但每每望着夏俨,她心中就會有一種詭異的圓滿感——
他是她想做而不能成的那種人。
“夏俨來,我就看看,”趙荞安撫地摸摸賀淵的臉,眼唇俱彎,“真的。”
對于趙荞對夏俨那種詭異的寄托感,賀淵多少是有點明白的。但這不妨礙他心酸,也不妨礙他總想将夏俨捶扁成畫片。
京中對趙荞暗暗有心思的少年人其實不少,隻是趙荞心大得跟漏鬥似的,與人相處也自有一套好惡親疏,許多人即便有心也接近不了她。
所以賀淵誰都不怵,就怵夏俨,因為他對趙荞來說是特别的。
“問你啊,”賀淵握住她的手腕,悶悶垂眼睥睨懷中人,“若夏俨與我同時登門求親,你會怎麼做?”
趙荞微微蹙眉,一副左右為難的樣子。
“你還給我猶豫?!這有什麼好想的!”賀淵牙都快咬碎了。
這般毛炸炸的賀淵,隻會出現在她一個人面前。
趙荞美眸彎成慧黠月牙,纖細雙臂環住他的腰,笑倒在他肩頭。
她隻是慢吞吞了點,又不是傻了。夏俨是挂在天上的夢,那是供大家一起遠觀的;而面前這個早已化作蜜漿黏在她心上的冷冰冰,才是真正屬于趙荞的。
她分得清。
議親自然該和心上人,她逗他玩兒呢。
逗冷冰冰炸毛,這也是大當家對趙門賀郎的寵愛。
時隔多日後重新走進人群,趙荞果不其然地出現了恍惚無措的驚慌感,甚至一度有種想抱頭尖叫的沖動。
熱鬧的街市,摩肩接踵的人潮,各種語調的叫賣聲,道兩旁賓客盈門的商号、酒肆、門店,這原本趙荞最熟悉的浮生百态。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置身其間,竟會生出這樣可笑的無所适從。
總覺每一個從旁經過的人都在用古怪眼神看她,那些交頭接耳的人也好像都在議論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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