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兩側青磚牆頭上有白白積雪,她裹着銀紅的織金金披風站在這清冷色調中,是天地間最鮮活美好的亮色。
吸引了他全部的心魂。
“還記得那時我怎麼答你的嗎?”
趙荞手中動作頓下,垂臉怔怔看着他。
他抿笑露出頰邊淺淺梨渦,腰身抻直,仰面在她柔軟唇上偷了一吻。
“跟就跟。”一輩子就一輩子。
管你是兇巴巴,還是不理人,甚至我不小心忘了你,都這麼跟着的。
被偷去一吻的趙荞手上緊緊揪着拆到一半的傷布,仿佛被點穴似地定在原地,直愣愣盯着他。
烏潤眼瞳呆呼呼緩慢轉動,似是在思考他方才舉動的用意,又像是在消化他那些話中的意思。
此時她五感遲鈍,整個人懵懵的,腦子慢得很,一時理不出頭緒,眼底慢慢浮起困擾焦躁之色,眉頭懊惱地皺起,有些生氣地輕咬下唇。
正如韓靈先前所說,賀淵對她此刻的狀況不陌生。
大多數心智正常的人在無預謀的不得已之下初次動手殺人後,都不會像話本子、戲折子裡講得那樣平靜或快意,會因人而異需要長短不同的緩沖。
這期間尤其不能遭逢大起大落的情緒刺激,否則就會像趙荞這樣,突然陷入五感遲鈍的渾噩狀态。
以往有些新進内衛武卒首次殺敵後也曾如此,就連賀淵自己,十六歲那年第一次猝然遇敵,向對方下了死手後,也是懵了整日才緩過勁來的。
所以他大緻能明白趙荞此刻是怎樣的感受,也就很容易懂得她眼神、動作、表情背後的含義。
“知道你一時想不明白的,坐下慢慢想,沒人催你。”
賀淵溫聲笑哄着,擡手以拇指在她唇上輕柔一按,将那柔軟櫻紅的唇瓣從潔白貝齒下解救出來:“别咬自己,乖,松口。”
他牽着她的手,溫柔地将她誘入懷中,讓她側身坐在自己腿上:“坐這裡,不要動來動去擋住我上藥。嗯?”
這時候的趙荞與平日完全不同,又呆又乖,讓做什麼做什麼,溫馴綿軟,讓人隻想嗷嗷叫。
她老老實實側身坐在他腿上,雙手規矩放在自己腿上,纖腰微側,盡量不擋着他左肩的傷口,濃密蝶睫緩慢撲扇,顯然很認真在思索。
賀淵沒再說話打擾她的思緒,唇角上揚的弧度像個偷偷作弄了心愛小姑娘的頑劣少年。
小圓桌上放着擦拭傷口用的浸藥清酒與幹淨棉布。賀淵懷揣着滿心失而複得的雀躍甜蜜,取了棉布沾了點清酒,反手在傷口外沿随意拭過去,敷衍做着上藥前的清理。
他将旁人趕走隻留下趙荞,是因為知道此刻若她周圍的人太多隻會增加她的負擔,使她更加茫然無措。倒不是真要指使她給自己上藥。
他向來不太舍得讓她做什麼的。
盛夏午後的陽光熱烈又靜谧,透過薄薄初雲紗窗紙,伴着陣陣蟬鳴。
良久後,當賀淵拿起藥膏瓶子時,趙荞終于明白他方才對自己做了什麼,說了什麼。
她慢慢歪頭觑他,兩頰飛起胭脂色,神情是歡喜中夾雜了小小别扭的故作無奈。
櫻唇柔軟輕揚起一點點笑弧,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哼”。
就這麼驕驕矜矜一哼,賀淵卻完全懂得她的意思——
想起來了就好。至于能不能跟一輩子,你說了不算,我說了才算。哼。
他悶聲笑着與她額角相抵,鼻端全是她馨軟的氣息。
申時初刻,先前被派去信王府傳話的人沒能帶回信王殿下的答複,反而帶回了信王殿下本人。
信王趙澈沒讓人費事再通禀,在前廳向韓靈問明情況後心中便有了數,帶着自家侍衛首領夜行徑自走進主院飯廳。中慶不敢忤逆信王殿下的意思,隻能沉默地閉着嘴亦步亦趨一路跟到飯廳裡。
這時賀淵與趙荞在主院飯廳裡才坐下沒多會兒。
兩人分别捧着一份墊胃的吃食,雙雙眼神不善地瞪着桌上兩盞蓋着蓋子的藥盅。
那兩盞藥苦得各有千秋,隔着蓋子都能聞到那令人不愉快的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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