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有多少向往,多少心血,今日便有多少疼痛和悔恨。他看着商弈庭,眼裡幾乎快滴出血來,卻是漸漸歸于死寂:「原來……原來是這樣。」商弈庭看他對父親如此忠誠,忍不住就說了當年的事,曾經想過岑淵或許會憤怒得當場将他趕出去,或許會一怒之下将他揍一頓,或許會大叫着仿佛瀕臨崩潰,卻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态度,而這種态度,更令人感到恐懼。父子兩代人,一個騙了他的信任,一個殘了他的軀體,他如今得知自己并未虧欠商氏,卻遭到這種屈辱,不知心中多麼憤恨傷心。商弈庭少年時浸淫武功一道,與别的事向來不多想,至于别人死活也完全與他無幹。當年曾經對那小厮萌動過的那些懵懂的情愫,可是到後來卻連他叫什麼名字都忘記。如果不是心愛的人慘死于他眼前,他蓦然覺察到自己的感情,恐怕他的生活還這樣持續下去,為了權勢和武功,不擇手段地掠奪和征服,直到有一天被另一個更有天賦的人殺死。也許像他的天賦,三十年之内不會出現,可是三十年之後呢?一直孤傲地活着,看不起任何人,但自從岑淵死去的那一天起,他才真正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不該如此寂寞。重生之後,逐漸接觸岑淵,對他更深的了解,也就明白他完全不可能為了武功地位就出賣身體,做這個見不得人的娈寵。他當年以為被父親設計陷害,覺得委屈,要發洩在岑淵身上,可是這個被人當成棋子,當成玩物的人,卻又對誰傾訴?看到他慘然的面容,商弈庭不由有些後悔,這些疑點本該永遠瞞着他不說,但出自心中的貪婪,想要得到他的所有感情,終于忍不住爆發出來,此時有一種說不出是解脫還是瘋狂的暢快感。「我們在一起時,你都是一直忍着,什麼也不肯說。我能感覺得出你喜歡我,可是到底有多少喜歡,我不知道。你對我的感情,很大一部分或許隻是出自對他的忠誠罷了。每當這麼想時,我就無法忍受。商如禹那個口蜜腹劍之人,哪一點值得你對他忠心耿耿?」岑淵搖了搖頭,神色慘然。商弈庭抓住他的手,卻覺得他的手冰冷得可怕,一種難言的恐懼忽然籠罩住他,忍不住低聲道:「你是不是很難受?我真沒想到,他在你心裡,竟然占着這麼重要的位置……早知道這樣,便應該讓你先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尋死。岑淵,我千辛萬苦尋到你,不是為了再一次失去你。若是你去了,我也不想活了。」一次次的打擊,令岑淵隻覺得恍惚,一直以來,商如禹如師如父,比他印象中的父親更為尊貴,如今被商弈庭理清,過往的事展現出了新的一面,讓他說不出失望。他心中極為混亂,卻見商弈庭伏在他的膝蓋上,一滴滴的水珠落在他赤裸的大腿上,一陣冰涼。此時的商弈庭竟是無比的脆弱,像是不願聽到他否定的回答,緊緊抱着他的小腿。從來未曾見過商弈庭這般模樣,岑淵從恍惚中回過神,嗓子已是幹啞:「放心吧,我隻是想靜一靜。」商弈庭心知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必定極大,但他此時願意和自己說話,可見他并沒有恨自己到極點,可見事情便有轉圜的餘地,忍不住道:「你靜一靜也好,我……我在外面等你。」「你不必等我,我不想看到你。」岑淵坐了許久。他前次絕望尋死,隻為自己一時想不開,但這次錯并不在他,慢慢理清過後,隻覺得十分灰心。他平生律己最嚴,對他人卻并不苛刻,既然不欠浩然山莊的,他再留在這裡,卻似乎有些礙事了,最重要的是,他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态度面對商弈庭。不想再在山莊待下去,于是穿了衣裳,拿了長劍出門。商弈庭果然沒在外面等候,他發現這一點時,不由得有些失望,忍不住自嘲并不如所想的那麼灑脫。+++++岑淵心中極為混亂。竟然忘了到馬廄去牽一匹馬。不過他此時步行尚且困難,騎馬恐怕更是不易,隻能等出莊後再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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