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守拙提刀走到櫃台前,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掌櫃和幾個小二,不解地撓着腦袋,用唐刀指着滿目瘡痍的地面,以及殘花敗柳一樣的桌凳問道:“要怎麼賠?”
“不,不,不用賠,您樂意就成,小的沒意見。”掌櫃跪倒在地,眉宇間寫滿了卑微,說話也不太利索。
陳守拙趴着身子,從櫃上疊着一摞的紙堆裡抽出兩張黃麻紙,信手甩下一張,砸手在上,沒得商量道:“打張欠條。”
說罷,陳守拙又攢着另一張黃麻紙,仔細擦拭了刀鞘上的血漬。
掌櫃愁容滿面,在身旁的小二攙扶下起身,呆在原地有口難言,許久過後,又忽的想起他不殺手無寸鐵之人的規矩,心裡添了幾分把握,就草草拟了張欠條,雙手奉給陳守拙。
陳守拙沒什麼表情的接過欠條,在上面歪七扭八的寫了:陳守拙。
看見這像螞蟻扭的醜字,連被吓破了膽的臃腫掌櫃都覺得不可恭維,但轉而想想,常年舞刀弄槍的漢子們,耍不來這堪比娘們兒繡針線的細活兒倒也正常。
寫完字後,拎着刀的陳守拙又轉頭看向右手邊坐在桌上,出水芙蓉卻又不拘泥常理的姑娘,以刀柄作指頭,指着說道:“你也寫。”
姑娘指出修若柔荑的食指,抵在自己纖巧的鼻尖上,滿臉不可置信。
陳守拙點頭嗯了一聲,目光搜尋,指着桌上的某個東西坦然道:“你喝了。”
姑娘随着陳守拙指頭指的方向看去,一個空瓷碗赫然放在桌上,與酒壇一大一小,并踵而立。
“”
心性純良的苗族姑娘,細細回想才想起這碗熱酒是自己不經意間喝下的,又想到陳守拙推過瓷碗時的神色,忍不住吹鼻子瞪眼道:“你還能再不要臉點啊?!”
“過來寫。”陳守拙沒什麼正經反饋,又言簡意赅的複述了一遍。
眼見陳守拙如此咄咄逼人,方才還找不到膽子在哪兒的一群彪悍看客,此時竟然也為姑娘在心中鳴不平:這麼出挑可人的姑娘,更不用說還是川黔一帶向來隐世的苗人,不當做鳳毛麟角一樣供着就算了,還如此暴殄天物!而後轉念一想,或許這就是高人,自問高人總得有自己的小癖好,這才覺得情有可原。
見姑娘仍坐着,目光炯炯又無動于衷,陳守拙姿态上退了一步問道:“你叫什麼?”
“你不是不想知道嗎?我才不告訴你!”姑娘手撐着桌邊,一把跳下,踩着“沓沓”的步子,有一步算一步地走到櫃台前,從陳守拙手中奪過蠢蠢欲動的修長竹筆,一把推開陳守拙,有意不讓他看見自己的名字。
姑娘挽了挽袖口,沾了筆墨,眼神幽怨的宛如曠野冤魂,但在看見紙上螞蟻挪窩一樣的字後,又不禁噗嗤笑出聲,玩味的看了眼陳守拙,仿佛是在說:
你也有今天啊!
姑娘提筆屏息,在紙上筆走龍蛇地繡上了字:
黎央。
苗族姑娘黎央沒好氣地把筆丢回櫃台上,掌櫃這時竟然又不怕死地湊上身偷看,隻見姑娘的字不說冠絕三雄,但與陳守拙的相比絕對是真正的天壤之别!
“掌櫃的,要我們賠多少!”黎央皮笑肉不笑的湊過臉,搓着嬌手,語調上揚,像是威脅道。
陳守拙靠在牆邊默不作聲,可抱在懷中的唐刀似乎有話要說。
老闆低眉颔首,在紙上胡亂畫了幾筆,然後腆着臉暴露出了商賈本性,笑道:“半兩銀子。”
“三日後還款。”陳守拙平靜丢下一句話後推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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