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橪收拾好了東西,一直站在旁邊沒走,聽到這開口問道,你司機開車下山了?喻計程看向小助理,劉金洲說,是下山了,但也不是場務趕的啊,他今天是要去鎮上采購的。
天色隐隐有些暗了下來,聞橪處理事情十分幹脆,把車鑰匙遞給喻計程,讓她收拾完東西直接去停車場找自己。這頭場務還在不好意思,拉住劉金洲,說什麼也要帶着他走。
小助理本想跟着喻計程,心說人家聞導的車又不是不夠大,被場務拉扯幾句,卻也不好拂了她的面子。走前路過喻計程身旁,小聲揶揄了一句,計程姐,你好糊,助理都沒人認識了。被她冷着臉踹了一腳。
喻計程早年拍戲,南南北北地奔波,也算上山下鄉,什麼偏僻地方都去,卻從未見識過山中暴雨,隻覺得地勢陡峻,又少植被,一旦來個泥石流什麼的,确實挺要命的。
她步行到村口,看見形形色色的車輛已經排着隊在往山下開。此處說是個停車場,其實就是借老鄉的石碾子軋過幾輪,開拓出的半畝空地,既沒有合理規劃,也無妥善停放,不少車七拐八拐地倒出去,反而互相堵住了出路。
她站在一個凸起的小土包上,四處張望聞橪的身影,發現視線阻擋,實在很難看清。隻得掏出車鑰匙,慢慢尋了車,站在一旁等她。
聞橪的車是輛大氣的雷克薩斯LX,保養得很好,很難想象這車一路開上山來的樣子,痛快是痛快,稍有磕碰,喻計程估計自己會很心疼。頭頂的天空變成了一種暗黃與濃墨相間的顔色,風沙也逐漸自腳邊刮起。她看着面前那輛LX,總覺得有種已經落雨的錯覺,進去坐着等?這念頭隻存在了一秒鐘,還是算了。
索性聞橪并沒讓人等多久,她背一個純黑色的旅行包,從劇組的房車上跳下來,藤黃色的Oversize外套時尚感爆棚,在人群中很是顯眼,待走近,看見喻計程,很随意地問,怎麼不進車裡等。
喻計程沒聽慣她這種口吻,更驚訝于她與自己說話時,熟絡竟如多年好友的氣質。有些尴尬地打了個哈哈,推說大雨前憋悶得很,坐車裡不自在,轉頭調侃就這麼一會兒,聞導還換了套衣服。
聞橪也笑了,說跟着設備下到村口車翻了,上一件衣服全是血。
喻計程愣住,從頭到腳掃描了一遍,看她全身幹幹淨淨,才反應過來,剛剛開下來的房車完好無損,聞橪這是在開玩笑。
她一時難以從這玩笑中轉換過來,見對方已經拉開車門把背包甩在了後座,下意識也坐了進去。
聞橪哭笑不得,你坐前面來。想跟我背包玩碰碰車嗎。
喻計程啊了一聲,發現的确不妥,這不是讓人給她當司機嗎,趕緊鑽了出來,一邊在心裡暗罵這雨趕緊下吧,悶得人都變蠢了,嘴上還試圖找回場子,這是……沒别人了啊?你自己開車?
她當然知道聞橪自己開車,這人方方面面都讓喻計程看不大懂,一個女導演,在劇組呆了幾個月,除了一個工作上的助理,就再沒見過其他跟班。相比起來,投資方空降來的何文才就很會享受生活,一口氣帶來三個秘書,居然還有男有女,每天端茶送水整理資料,除了胸圍,沒有半點分别。
老天爺給足了喻計程面子,車開出三五分鐘,瓢潑大雨就劈面而來,遠遠的,視野中天際、道路與山脊的分界變得越來越模糊,還沒到五點,就像已經入夜。彼時喻計程找不到話題正靠在座椅上假寐,被第一批雨點的巨大聲響驚得一顫,以為車撞上了過路的雞狗。
山路颠簸放大了實際的行進速度,聞橪方向盤打的勤,其實車速比狗快不了多少。她将雨刷器開到最大,順便關掉了車載音樂,以免真的出什麼事故。
音響一關,車内頓時加倍靜默,窗外沸騰如末日,襯托得每一寸皮椅上的輕微摩擦都像貼着耳根的低喃。喻計程心想,此時尋個話頭閑聊會不會影響她開車?一言不發好像又過于冷漠?空氣太靜了,翻來覆去揀了好幾個開場,都未能順利出口,自然地破開這道沉默。
待她後知後覺地捕捉到自己在如此簡單環境中的局促時,不由得對其一貫傲然的社交能力産生了深深的懷疑,這懷疑不免讓人有些惱火。喻計程換了一下交疊的雙腿,回到清醒的感官中,她發現可聊的東西太多了,天氣,工作,甚至屁股底下的這輛好車。
熟悉的掌控感重新湧上來,正待開口,卻突然被聞橪搶了先:你那個小助理。
喻計程的交談欲蓄勢待發,即刻接道,嗯?金洲?
聞橪嗯了一聲,挺有意思的,我聽見他跟你說的話了,說你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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