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好像是書中的那些降妖除魔的道士,同她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現在一定是去追那妖魔。此時出現,隻會叫他分神,這并不是李紙鸢所希望的。望着世生的背影,這一次她并沒有請求神佛,因為她明白,世生一定會成功的。而正如她所料,雀山大戰,世生在衆人的幫助下,将那妖氣無比強橫的美人僵重新封印在了地穴之中。而在第二次的夜宴中,李紙鸢也在暗處偷偷的望着世生出神,不知為何,她不敢現身于他重聚,那是一種莫名的恐懼,是啊,即便是現在和他說說話,那又能怎樣呢?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你不情願但卻無法抵抗的事情,比如再過幾天,自己就要變成這個陌生國家的王妃。在見識過雀山礦洞之事後,李紙鸢也打聽到了那些奴隸的來曆,聽到事實之後,李紙鸢越來越覺得這個國家的可怕之處,這個表面上歌舞升平的國家,對自己的子民愛護有加,但對那些流亡的人們卻依把他們當作豬狗,甚至要将他們變成血食,隻為将來能夠供養出能夠助南國橫掃天下的殺人妖魔。由此可見,這個國家表面上和平祥和的背後,支撐着的确實無數血腥與往死之魂。那南國君主又豈能不知道此事?如此殘酷之人,自己将來嫁給他,又哪裡會有‘甯靜祥和’可言呢?盡管自己并不想,但卻無力阻止。都一樣,看來全天下的貴族都沒什麼不一樣。那一刻,李紙鸢恨毒了自己身體裡流淌着的血液,正是這血給她烙上了禁锢的印記,讓她一世得不到自由。可這又有什麼辦法呢?接下來的這幾天裡,李紙鸢一直坐在行宮的床邊,望着窗外的景色,一望就是一整天,似乎周圍忙碌的下人都像空氣一般,而她的腦袋裡面,想得都是一些漫無邊際的事情。她想起自己一路走來所看到的風景,北國的山頂此刻冰雪尚未消融,而自己眼前的窗外卻是翠綠一片,就好像自己的童年。似乎孩童時的記憶也都是夏天,她從小就沒有自由,他母親死的早,當時她還年幼,卻已經養成了孤僻任性的性子,她的父親不許她走出屋子,所以她隻能在空蕩蕩的大宅裡獨自玩耍,似乎當時唯一的娛樂便是逗弄籠中的鳥兒,她當時認為夏天時的鳥兒總是活蹦亂跳放聲歌唱,但此時望着窗外樹上的鳥兒,卻明白了,原來鳥兒在籠中歡快的原因隻是希望飛向自由的那一抹藍天,确與氣溫無關。窗外樹上的鳥兒一邊梳理着羽毛一邊好奇的望着她,那一刻李紙鸢分不清身在籠中的究竟是誰。她又想到了世生,這些日子經曆的事情雖然恐怖離奇,但卻比她之前生命中所有的時光加在一起還要精彩,想起那些光景,李紙鸢的臉上才會浮現出一絲的笑容。而下人們見她這樣,心中卻十分的擔心,如今大婚在即,這南國未來的準王妃卻心事重重的樣子,整天整天的不說話,連飯都很少吃,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以為這北方的女侯爺隻不過是待嫁前的女兒家心事作祟,過些時間就好了,但誰料到幾天下來她一直如此,每天望着窗外出神,偶爾還會沒緣由的發出一絲淡淡的微笑。他們背地裡都讨論,莫非這女侯爺是前些日子失蹤後受過什麼刺激?這長久下去那還得了?她莫不是瘋了吧?南國君主何等聖明,這娶個女瘋子成何體統?但他們畢竟是下人,紙鸢帶來的貼身奴仆隻剩下了小葵子一個,小葵子也試探着勸過她,不過無濟于事。而老爺一直未回,他們也當真沒有了辦法。好在這些事情與他們無關,幾天後就是迎娶她入宮的日子,隻要能讓她平安入宮就好,剩下的事情,也不是他們能夠管的上的了。于是,婚前的準備照常忙碌的進行着,大夥除了吃飯時去請紙鸢,其餘的時候都刻意的回避着,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粘連出殺身之禍。日子就這樣過去,轉眼,大婚之日就來到了。那天是十九,天晴有風,丙寅月,乙醜日。宜:嫁娶,祈福,遠行。忌:上梁,安葬。天還未亮,奴婢們就忙活了起來,出嫁需要的事物早就準備得當,她們趕在亥時過後用紅玫瑰的溫水為李紙鸢洗了腳,水盆底下還沉澱着金粉,寓意登金吉祥。随後李紙鸢穿着紅衣,梳妝整齊之後,她茫然的望着鏡中的自己,那樣的陌生。天色蒙蒙亮,門外雲龍寺的和尚們唱起了祈福的經文,那經文之聲驚醒了林中的鳥兒,眼見着東方天際紅日破曉,隻瞧着獵場官道上走來了長長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足有五百人,隊伍之前乃是鼓樂官,他們一邊演奏着歡快的曲子一邊高聲吆喝着号子,後面是騎兵,官兵身着新衣騎着駿馬,威風十足,之後是迎親的馬車,八匹膘肥體碩的白馬渾身沒有一絲雜毛,此時也是披紅挂綢,拉着一輛精緻的風頭車慢慢的走着,再後來便是随行的宮女,她們手持花籃,籃中裝滿花瓣幹果,一路一邊走一邊撒,浩浩蕩蕩的出了南都,帶着百姓們的祝福和歡呼之聲朝着獵場行宮走來。到了那獵場之後,領頭的禮官上前報了好說了些吉利話,之後李紙鸢茫然的被一群笑顔如花的宮女簇擁着走了出來,她心跳加速,根本沒有準備好,也根本沒有聽清這些人說的是什麼。人實在太多了,臉上都挂着一樣的笑容。在李紙鸢的眼裡,那些笑容連成了一片,這讓她開始感到害怕。直到她被扶上了馬車,迎親隊伍歡呼着往回走的時候她才回過神來。就這樣,就這樣結束了?自己的夢想,自己的青春,自己的人生就這樣被定義了麼?這條路就這樣走了?就這樣,從北國貴族到南國王妃,就這樣,從獵場行宮到南都王宮,就這樣,從一個籠子走進了另一個籠子?迎親隊伍中歡呼不斷,歌舞聲聲,而馬車内,李紙鸢顫抖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就這樣,沒有了自己,沒有了選擇?他想哭,卻如鲠在喉,怎麼也哭不出來,隻能不停的顫抖着,仿佛沒了魂靈,連希望也漸行漸遠。盡管就是這樣,盡管隻能這樣,但為什麼,心中卻還是這麼的不甘心,為什麼,為什麼始終飛不出這自己最不想要的生活?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李紙鸢的胃裡開始翻滾,心開始疼,一刀一刀,在喜慶的歌舞聲中,所有的過往,過往的向往,向往的自由仿佛都變成了刀子,開始紮她的心,那種疼最傷人,因為哭不出,也叫不來。而迎親的隊伍哪裡明白這新王妃的心事,他們牟足了勁兒呼喊着号子,吹打着樂器,歌聲嘹亮,越嶺翻山,然而就在走了半個時辰之後,走在最前面的禮官卻愣住了,但見那官道當中,不知何時竟被擺放了一張竹床。床上面躺着一個人,床邊還坐着兩個人,這三個人皆以獸皮裹身,臉上髒兮兮的,橫七豎八塗抹着一道道的油彩,他們發型怪異,兩個披頭散發紮着無數小辮子,另外一個頭發奇短,毛毛草草的撐死隻有一寸長,活脫脫那些不開化野人山賊般的打扮。躺着那個單手支着頭似乎在睡覺,坐着的那兩人一人捧着一個大酒壇,另外一人則拿着一塊野豬後腿,一邊啃着肉一邊嘻嘻的笑着。見那皇城近五百人的迎親隊伍停了下來,隻見那個捧着酒壇的漢子大聲喊道:“此山爺們兒栽,此路爺們兒開!”他喊了兩句之後,那個躺在床上的野人跟着喊道:“要想從此過,聽我說明白!”他喊完之後,隻見那個拿着豬腿的野人站起了身,狠狠的咬了咬一口肉後,一邊嚼着一邊舉起了一根纏滿了尖刺的鐵棒子指着迎親的隊伍大聲笑道:“别的爺不要,留下娘們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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