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很好,聞起來那種香味兒很淡,可是卻能直透到心底似的。“子恒,我不大明白。”我說的沒頭沒,子恒卻完全明白。“今天之前,我也沒有想過。”“那老……”我又改了口:“你伯父不是今天又逼你了?”“呵,這倒不是,天是他被逼的狠了,扯到了權勢二字,兄弟也不是兄弟,父子也不是父子。可以說,我會得到這個位置,真是,一個巧合。他那個位置許多人盯着,惦記着,今天敲鐘之時,他反而松了口氣,說忽然覺得很累,累的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就算沒有今天,也有明天,也有後天,永遠擔心有人逼到面前,夜裡也不敢入睡……”以後的日子,就變子恒的生活了。每天,這麼孤單空曠的一座宮殿,華美的,象座墳墓。“子恒,這種生活不适合你的。你……留在這裡,會快樂嗎?”“每個人地路都不一樣,我象我伯父那樣的。也許他在最初的時候,也不是現在這樣的。隻是——我們都容易貪心不足,然後,迷失方向。”好吧,姑且當他說的有理。子恒的确不會象那個老色龍一樣,貪婪好色,死抓着權勢不放,還總想着控制别人,謀取更多。“對了,你有解酒藥嗎?”“有的。”他走到架子後面去,我有點心不在焉。不知從哪兒飄來了一片細碎的紙灰,輕輕落在我的鼻尖上。我伸手抹了一下,指尖染上了淺淺地灰色。屋裡那種淡淡的氣味,應該是煙氣。子恒剛才燒了東西嗎?我有時也會把一些舊信什麼地燒掉……“這個明天一早給他服下吧。其實吃不吃都不要緊,多喝些熱茶也可以。”我接過子恒遞的藥丸,忽然覺得心酸。我不是想和他說這些,也不是想要解酒藥。可是我……我覺得自己這麼笨。我希望能幫助他,能讓他輕松一些,快樂一些。可我,總是這麼笨。他送我出來,聲音溫和:“早些睡。”我點下頭,朝前走了兩步。再轉過頭看的時候,子恒依舊站在那兒,還沒關上門。庭院裡一片寂靜,潮水聲似有若無,隐約而深沉。我覺得那些潮水,緩緩的推擠過來。我覺得我站在水面之下,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嘴巴動了,也不出聲音。子恒低聲說了句晚安,然後,關上了門。我們要等到三天之後離開。因為水晶宮要辭舊迎新,舊人去了,新人來了。子恒是龍王了,三天後會有一個隆重熱鬧地慶典。慶典那天的繁華讓我覺得目炫神迷,無數地帶熒光魚在頭頂盤旋,它們飛速的攢聚,又爛漫的散開,瑰麗的顔色光華如同焰花綻放,璀璨無比。水晶宮前的大廣場上聚着幾乎所有我知道的和不知道地水族們,他們載歌載舞。子恒穿着深色的多重衮服,戴着串珠地冕冠。他看起來,很英俊。的俊美被那沉重地華衣一重重包裹着,顯的凝重無比。無數地賓客,不知道都是什麼來曆,他們看起來顯的恭敬歡,但心裡怎麼想,沒人知道。子恒被無數人包圍,那些人對他讨好,順從,他們讨好的是新龍王,順從的是權力。我覺得這裡如此荒涼,看起來越顯得繁盛,實際上,卻更落寞。昱風和鳳宜坐在顯要的位置上,我離開正殿,從側門出來,這一條回廊安靜的多,幾十步外站着守衛。他們站的筆直,象是石柱子一樣挺拔,一動不動。我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明明是一件别人盛贊的喜事,我卻覺得心酸。這幾天,一直都是如此。欄杆旁邊的大花盆裡有火紅的珊瑚,閃爍着奇妙的色彩,我彎下腰,從盆底抓了一小把白色細砂。那些砂無法握住,很快又從細隙中淌走。有些事,我并不是全然不明白。可是我什麼也做不了。就象這些砂,無法停留在手掌中。即使握了拳,最後掌心還是空蕩蕩的。我聽到了腳步聲,慢慢回過頭。“三八。”那人站住腳,朝我點頭。我訝異的看着眼前這人:“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幾乎已經全忘了那些人,那些過去的事情了。突然在這個時候,這個地方,舊時記憶一下子翻騰起來。—————-淚,我真的很想,早點睡的==一九四桃花“洞主……”是她?我眯起眼,第一反應是,會不會是我看錯人了。沒有,沒看錯,的确是她。以前她神秘的很,神龍見首不見尾,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男的,後來才知道是女的。她常常戴着面紗,穿面袍,梳最簡單的發式,光看背影,實在是分辨不出來。我幾乎以為,我把她忘記了。她的眉毛特别秀挺,皮膚白,發如烏雲,發間簪着一枝桃花,身上是淺粉色的衣裙,顔色說不出的柔潤美麗。“前幾日我看鳳王,就猜着你可能也來了。”我沒吭聲,端着酒的侍袅袅婷婷從我們身旁走過。她指指涼亭:“坐一會兒吧?”以在桃花觀的時候,從沒和觀主離的這麼近,一共也沒有講過幾句話。亭子生長着軟地水草。長長地葉子飄蕩着。隐約地歌聲從正殿裡傳過來。“你好象一沒變。”她說:“我一直都記得第一次見到你地時候。你背了一首詩。”我覺得很納悶。為什麼這些做了惡地人。一個個都顯地如此無辜?好象那些事都不是他們幹地一樣。魚精小心。桃花觀主。還有三七……她們都可以若無其事地叙舊。一副故人重逢地感人樣。讓我一邊覺得荒唐。一邊覺得微微的惡心。我把絲帶在手裡捏着玩,纏緊,再松開。就在我以為她不會提起舊事地時候,她忽然說:“我知道,你心裡一定怨恨我。”我擡頭看她一眼:“不是的。”我不怨恨她,就象我不恨小心一樣。“你看。”她從袖子裡出個錦袋遞給我:“看看吧。”錦袋裡是木牌子。就是我們剛到桃花觀時領的那個牌子,一面刻着桃花,一面刻着号數。我還記得牡丹師姐和桃直師兄,他們在桃花觀待的時間更長,牌子上刻着的就是桃花和他們地名字,不再是号數。她留着這些牌子,做什麼呢?她可别說她十分後悔,十分懷念那些人,擺出溫情脈脈睹物思人的樣子來,要不然,我肯定會惡心死。不過要死之前一定得把她做掉,不然我死不瞑目。“當年那一戰之後,我将他們的魂魄凝在這牌子上,尋了地氣靈脈充沛的所在休養,雖然不可能恢複到當初的修為,但是多半也有五成,七成了……”她的表情有些欣悅:“再有數十年,就熬到頭了。”我意外的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你是說,他們沒死嗎?”“肉身消散了,魂魄卻都留存下來了。”竟然,竟然……會是這樣?牡丹師姐,桃直師兄,還有其他那些人,他們的名字我記不清,但是,在桃花觀的那些日子,歡聲笑語也好,吵鬧不休也罷……時光象潮水一樣不斷沖刷,我以為他們都已經消彌在往昔的時光裡,再也無緣相見……這應該是件喜事,可是我覺得兩腿發軟,緩緩坐在石凳上,竟然隻覺得茫然和不真實。牌子上地确有靈魄波動,她沒有撒謊。“為什麼,要把這些告訴我?”她靜靜的看着那些飄蕩的水草,輕聲說:“桃花觀的那些時光,我也懷念。一開始下決心要這麼做地時候,我沒猶豫。但是,那些崇敬的目光,那些相處地日子,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我做了師傅,教授徒弟,有時候我甚至會忘了自己的初衷隻是要利用這些小妖,我真的,當自己是個師傅,我也舍不得……我這些年找了些靈花靈石給他們再做具身休,等魂魄養好了,就算大功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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