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般想着,便到了長春宮的門口。長春宮是西六宮之一,黃色琉璃瓦歇山頂映襯着太陽的光,錦支窗開了半扇,左配殿名叫綏壽殿,右配殿名叫承禧殿,後頭的抱廈裡是皇上給皇後搭得戲台子。
今日皇後便是在明間的寶座上接受各宮的緻禮。
流丹同明珠進門的時候,皇上新封的鄭貴人也在,她擡起眼便正好瞧見了明珠,昨夜宴飲時的場面還曆曆在目,宮裡面向來沒有什麼新鮮事兒,倒夜香、炒冷飯的事兒數見不鮮,更何況昨日的事情還熱乎着。
鄭貴人掩着嘴笑起來,擡起眼看着皇後道:“瞧瞧,這通曉詩書的來了。”
一縷風順着錦支窗吹進來,吹起明珠發頂的宮花,她平靜地擡起眼睛,看向鄭貴人。
“奴才見過皇後娘娘,見過鄭小主,”她一闆一眼地斂衽為禮,模樣十足十的謙順恭卑,“這是長公主獻給娘娘的薄禮,恭祝娘娘福壽綿長,芳華永駐。”
皇後身邊的小夏子躬着身子接過了托盤,皇後娘娘笑笑:“你們主子有心了,年年都來得最早,起來吧。”明珠這才垂着眼起來,一舉一動,挑不出半分錯來。
可鄭貴人卻不願意這麼輕易作罷,她那一日看得分明,皇上的眼中充滿着好奇和探究神色,這樣的目光讓她覺得分外不安,早便知曉,宮裡的女人便像是禁庭裡頭的花,開過了一茬還有新的一茬跟着,可她依舊想讓自己開的時間再久些,而後,她看向明珠的目光就冷起來。
“臣妾倒是沒讀過什麼詩書,還在閨中的時候,聽先生教過女則,早聽說書中自有黃金屋,臣妾也不樂意做睜眼瞎,不如娘娘給我個恩典,把這小宮女賜給我,如何?”
室内的空氣靜靜的,皇後喜歡用香,角落裡的博山爐中,檀香的味道袅袅不散。她舒展眉眼,盈盈笑着看向鄭貴人道:“博山爐中沉香火,雙煙一氣淩紫霞。我這香爐裡的香是今年西域都護府那邊新貢的,我覺得不錯,我記得你也愛香,一會子叫人拿些給你。”而後,她頓了頓,才把話頭扯到明珠身上,“你也瞧見了,她是襄平身邊兒的人,前幾日襄平才來找我讨恩典,要把白術放出宮,你又要把明珠讨去,她身邊兒豈不是沒人了。”
她們說話的時候,明珠垂着眼睛,靜靜的聽皇後說話:“你若是喜歡詩書,就來我這,我這裡有書拿給你看,若有不懂的,大可來問我,你是主子,哪有向奴才讨學問的道理。”
到底是皇後,說起話來滴水不漏,于情,不該讨長公主身邊的奴才,于理,奴才就是奴才,和主子有着天差地别。鄭貴人聽了确實歡喜了幾分,她笑着對皇後行禮:“那臣妾便聽娘娘的教誨了。時候不早了,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說着行了禮,踅身走了出去。
皇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才回過眼看着明珠,語氣靜靜地:“你擡起頭來。”
明珠依言擡頭,皇後姚氏今年已經三十歲了,可保養得宜,依然容貌昳麗,自有一番平穩從容的儀态,她為皇上生了兩個兒子。她是今上的嫡妃,風風雨雨許多年,當年禁庭宮變,姚氏坐鎮皇子府,府邸上下有條不紊,若真是把眼前這位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皇後娘娘當作嬌花一朵,那當真是荒唐。
“本宮記得你,”皇後端起茶盞并不喝,用手捏着茶杯蓋子一下一下撇着浮沫,“太初三十五年,你出生的時候,本宮親自去看過。你五歲時,你母親還帶你入宮來見過我,一晃十多年了,你都這樣大了。”
流丹默默聽着,心中愈發妒忌,她對明珠的身份所知不多,隻隐約知道她父親原本是禦前的人,如今又聽聞皇後這樣說,心中也升起了幾分不忿。
錦支窗邊上放着黃花梨面五足高花幾,耀州窯的瓷瓶裡面放着一束重瓣芍藥,花剛開了三兩朵,上頭含着露水,旁邊還有幾個一指節大的花苞。
“娘娘竟然還記得奴才,”明珠斂衽為禮,亦擡起眼,“娘娘風采更勝往昔。”
皇後笑笑,把茶盞放回桌上,話鋒一轉:“後宮裡頭規矩森嚴,你是聰明人,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要等,要會忍,知道嗎?”
明珠垂眸:“奴才恪守本分,不敢有旁的心思。”
出了長春宮,明珠隻覺得後背生了許多冷汗,被這料峭的風一吹,隻覺得像是把人都凍透了似的。到底是皇後,說話間依舊是春風拂面,不曾頤氣指使,也讓人不敢生出旁的心思。
待明珠出去,姚皇後身邊叫驚蟄的宮女,把開着的錦支窗關上,走到皇後身邊:“娘娘方才這話,是什麼意思?”驚蟄是跟了皇後許多年的人,皇後對她也極為放心:“這明珠的來曆,你知道得有幾分?”
驚蟄拿捏着語氣低聲道:“若說知道,還是當初她入宮時聽說的,隻道是個有來頭的女郎,父親原本是禦前的人。”
皇後笑笑:“我若說,皇上的半壁江山都是她父親換來的,你可相信?”
驚蟄一驚,又見皇後淡淡說:“你以為她入宮,當真是要當個宮女麼,你且走着看吧,就算她沒這個打算,她父親也不會讓她如願的。”她看着窗邊的芍藥花,長長地歎了聲,“這女人的命運,有幾個是握在自己手裡的。”
初一這一整日都不曾見過嚴鶴臣,明珠中規中矩地跟在白術身後,白術手把手地叫她規矩。且不說旁的,就在昭和宮中侍候,大事小情都有一定之規。
白術性情敦厚平和,可在講規矩的時候亦冷肅着面孔:“就拿這火石說吧,你掉一點火星子到地上,便是要掉腦袋。”明珠一闆一眼地跟着學,卻見嚴恪拿着拂塵呵着腰走進來,後面跟了兩個小黃門,手上托着禮物,約麼是皇上的賞賜。同長公主叙了一會子話而後才從偏門出了。
笑盈盈地同他們打招呼,白術随口問:“怎麼今日不見嚴大人?”
“多謝姑娘關心,幹爹昨兒個撞了風,害了風寒,哪裡敢到貴人眼前晃。司禮監還有事,我就不多待了。”走了兩步,他像是想起來什麼一般,又轉過身對明珠道,“幹爹吩咐着,明珠姑娘若是飯後得了空,往司禮監一趟,幹爹有事交待。”
嚴鶴臣沒吃晚飯,獨自在胡床上躺着,一旁的紅木雕翹頭案上要批紅的折子堆了一摞,司禮監的活千頭萬緒,若是不要緊的折子,大都也不會送到他面前,這幾本該是十萬火急的事。
可他偏不想看,昨日夜裡就頭疼的厲害,到現在依舊是愈演愈烈,也不知怎的又想起明珠來,她入宮果真是别有居心的,這倒是件好事,一個人有了欲望也就多了拿捏的把柄,以她的身份,送到禦前再合适不過。
嚴恪進門的時候,看着桌上一動沒動的飯菜,忍不住勸道:“幹爹今日水米未進,鐵打的人也受不住,多少吃些吧。”
嚴鶴臣用袖子遮住臉,懶懶散散地躺着,過了很久才說:“該送的都送去呢?”
“正是呢,長公主還問了問幹爹的身子,奴才沒敢多說。”嚴恪把桌子上的折子擺好,又聽嚴鶴臣接着問,“明珠……”他頓了頓,“罷了,沒什麼。”
嚴恪憂心忡忡地站在門外,天色慢慢暗下來,宮裡又挂上了燈籠,夜風吹得人臉皮疼,遠遠地瞧見明珠自永巷那邊走來,嚴恪像看見救星了似的上前:“我的好姑娘,你可算是來了。”
明珠走得急,臉上被風吹得紅撲撲的,隻是目光依舊明亮:“這是怎麼了?”
“幹爹今日一口飯都沒吃,這都這個時辰了,我們輪番兒地勸,他也不理,姑娘面子大,替我們勸上一勸,他肯吃兩口飯,也算是姑娘的功德了。不然明日不曉得該怎麼往主子爺那邊跑。”嚴恪說得可憐,把手裡的食盒塞進明珠手裡,“飯菜熱了三回了,姑娘想想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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