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小說

第198章 彌補（第1頁）

連着幾天阿璃都昏昏沉沉，直到三天後她才徹底清醒。雲熙親自過來告訴她，事情已經辦妥，他說他出了蘭園便一路向西，到了一個叫陳楊寨的村子，然後将孩子寄養在一對無法生育的陳姓中年夫妻家中，還說自己有空便會時常去看望他。

阿璃頓時松了口氣，囑咐他此事千萬要保密。

雲熙看她身體虛弱，怕耗損她太多精神，便囑她好生休養，自己告辭出來。剛走到大門口，便見一青年男子風風火火的往裡沖，雲熙微微一頓，能進入秦王妃居所的外男，跟阿璃的關系必然十分密切而又可靠，那麼，他是誰？

那人顯然也非常吃驚，朝他望過來一眼，兩人相互匆匆一瞥，便立刻認出了對方，一個是與阿璃血脈相連的親哥哥，一個是與阿璃從小一起長大勝似親人的兄長。之前他們雖然都知曉對方的存在，但從來沒有見過面。當下兩人心照不宣，彼此微微一颔首，一個進，一個出。

無忌來到房内便迫不及待的對阿璃說，“你終于醒了，可把我們急死了。”

阿璃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你快去看看大王吧，他現在有點不對勁？”

阿璃吃驚的望着他，示意繼續說下去。

無忌看她的身體還是很虛弱，摸不準到底說還是不說，但一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便把心一橫，道：“大王剛剛被封為了皇太子，陛下還下旨曰：‘自今以後軍國事務，無論大小悉數交由太子處決，然後奏聞皇帝’，但他現在的精神實在太差了，與我們議事時也時常走神，何凡說，他現在整夜整夜不睡覺，寝室裡的燈天一黑便都要開着一直要照到天明，這樣下去，身體哪能吃得消啊。”

現在他與玄齡、敬德他們急得不得了，明明這一仗是他們赢了，可大王的精神狀況卻每況愈下，他們勸也勸了，說也說了，但都無濟于事，現在都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你去勸勸他吧。”在無忌他們看來，這是眼下唯一的辦法了。

阿璃的心一沉，雖然這場鬥争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但他殺的畢竟是自己的同胞兄長和弟弟，無論有怎樣迫不得已的理由，這都是大逆不道；無論是誰，隻要稍有良知心中都不可能輕松，可能開始的時候被激情左右還不覺得，但等事情過後冷靜下來，便會發覺這不是他能承受的重量。可想而知，他現在面臨着怎樣巨大的壓力與折磨。

阿璃走進世民書房時正是天色将暗時分，房中簾幕低垂，燈火通明，世民陷在一張矮榻之上埋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阿璃的腳步很輕，是以她進來時世民一無所覺。“大王。”阿璃輕聲喚道，向他身旁走去。

世民擡起頭，神情孤獨無助，“阿璃，你有事嗎？”

阿璃一把抱住他，柔聲安慰：“很難受嗎？如果難受就發洩出來，痛哭一場也罷，大醉一場也可以。”

世民徹底破防，眼眶瞬間濕潤了，他攤開雙手，看了看，聲音悲切，“阿璃，我殺了他們。”

當他那一箭射中建成的胸膛時，他雖然早就預想過這個結果，但當這個結果真實的呈現在他面前時，當建成滿身鮮血倒在地上時，他沒有得到預想中絲毫的快意，而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與茫然四面八方向他襲來，那一刻他不知所措，受驚的馬兒帶着他沖進林中，他被挂在一棵樹上，元吉稍後趕到，拿起箭就要射向他，他已經無力也不想反抗，索性雙目緊閉，心想，來吧，就這樣一報還一報吧。

但此時尉遲敬德在元吉身後大喝一聲：“你要幹什麼？”

元吉一驚，掉落了手中的箭，他回頭的同時，另一支箭從他背後穿胸而過，瞬間鮮血湧了出來。

世民目瞪口呆，這一切來得太快，敬德跑到他面前，興奮的大喊：“大王，我們得勝了。”

世民被敬德和後面圍上來将士的情緒所感染，記起了他此行的目的，現在他們已經取得了第一階段的勝利，後面面對父親還有一場硬仗呢，他立刻恢複起了冷靜與理智，投入到新的戰鬥中。

一切塵埃落定，他控制了整座皇宮。可是從第二天開始，當人潮散去、夜深人靜，建成與元吉死去的那一幕便不停的在他眼前晃來晃去，使他一刻也無法安甯。一會兒他告訴自己，自己沒錯都是他們逼的，一會兒又看着自己的雙手悔不當初。

現在他離自己的目标隻有咫尺之遙了，但心中卻愈發的不安，就算有一天他坐擁了這天下，要如何去面對世人的評說呢？他該怎樣去向地底下的母親交待，向現在的父親求得寬慰與饒恕呢？

阿璃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是常說順勢而為嗎？情勢如此逼人，你不過不得已而為之。自保是人的本能，如果這樣也有錯，那是我們所有人的錯，如果要下地獄，我與你一起。”

世民搖搖頭，聲音哽咽：“不，這不關你的事。”

阿璃扳正他的臉，強迫他看着自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這是我們一起決定的。現在事已至此，無論你有多麼悔恨，你都要向前看，振作起來，你想想，如果死的是你、我和孩子們，你還會後悔嗎？現在，整個大唐、整個天下都在望着你，等着你。過去的事已經不可挽回，但未來可以期待，如果你心中有愧，如果我們真的有錯，那我們就盡力來彌補。”

世民怔怔的望着她：“如何彌補？”

阿璃神情溫柔，眼中星光熠熠：“你還記得嗎，鳳皇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甯。我想不隻是你，身為李家的子孫可能每一個人都曾想過，如果自己做了皇帝就當如何如何，一個強盛的大唐肯定是每一個李氏子孫終極一生的夙願。你現在就有這樣一個機會，也隻有一次這樣的機會，把大唐建造成一個安甯、富足、強盛、前無古人的大唐，給活着人的一個交待，也以此告慰逝去的亡靈。這條路注定不會平坦順遂，但我相信，你可以。”

世民的心像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她所說的不就是一直埋藏在自己心底的宏偉藍圖嗎，逝者如斯，人生苦短，他有什麼理由還在這裡自怨自艾。

瞬間，他的雄偉壯志又被激活，是的，他将登臨絕頂，他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沒有錯，而且他能比他父兄甚至任何人做得更好，如果他有罪，他将用這一生來贖。所有的功過是非，就都交由後人去評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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