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之人吐荒唐之言,行荒唐之事。慶曆十一年正月初七這天,範閑指使下屬當街陰殺大臣,于皇城腳下明殺門下中書大學士,真真是做了件慶國朝廷百年未遇的荒唐事,然而此刻卻是侃侃而談,大言奉旨行事,清君之側,像以為這套說辭,真的能夠解釋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真可謂是荒唐到了極點。
然而即便如此荒唐,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陛下的唇角隻是泛起了幾絲頗堪捉摸的譏诮笑容,并未動怒,問道:“朕何時給過你旨意?”
“上體君心,乃是我等臣屬應做之事。”範閑平靜回應着。
今日趁着年節剛過,京都各處看防松懈的機會,趁着宮裡低估了他對監察院舊屬的影響力和召喚能力,才能夠如此狂飙突進般,殺盡了京都裡賀派官員的核心人員。
能夠達成這個戰略目标,最主要的原因便是範閑動手動的太突然,甚至可以說突兀,突兀到不論是宮裡還是朝堂上,根本沒有人有絲毫預判。
于無聲中響驚雷,震的天下所有人都恐懼地捂住雙耳,便是範閑的想法,他必須要考慮事敗之後的出路,他要搶先一步殺盡那些像獵犬一樣死盯着自己這方不放的官員!
殺的夠徹底,日後若真的敗了,自己想保護的那些官員部屬,或許日子會好過許多。
驚雷響起,然而卻沒有一直響下去的可能,隻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朝廷馬上便會反應過來,慶國強大的國家機器一旦全力運轉,強悍的軍方勢力插入京都,範系的力量隻可能會被如摧枯拉朽一般滅亡,尤其是在京都中。
想必這個時候京都守備師已經開始聯合十三城門司開始了清剿的行動,禁軍嚴守宮防不會插手,可是僅憑那邊便已經足夠了。忠于範閑的部屬們此時已經開始潛入暗中,可是對于範閑來說,這遠遠不足夠,要在嚴苛在慶律與陛下的憤怒之下,替那些忠于自己的人們謀求一條縫盡可能大一些的門,才是他此時與陛下說着這些荒唐話語的根源。
“賀大學士府上養着兩隻兇犬,頗有清廉之名,然而他那兩位族兄在賀氏祖郡也頗有兇犬之名,田産美人兒,該霸占的也沒有客氣過。”
範閑唇角微翹說道:“至于賣官受賄之事雖然沒有,但是這三年裡,賀大學士那間看似破舊的府中,前魏年間的名畫倒是多了幾十卷。”
“範無救乃當年承澤舊屬,身為八家将之一,雖曾脫離王府,但亦參與謀逆之事。三年前京都叛平之後,此人不曾向朝廷自首,卻隐姓埋名投入賀大學士府中,所謀為何,不問而知。而賀大學士明知其人身份,卻暗自納垢,不知其心何意。”
範閑緩慢而平靜地說着,對于賀宗緯此人,監察院早已在查,隻不過礙于聖顔,這些辛苦查到的東西,總是無法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今日範閑自然不會再忌諱什麼,尤其是他根本心知肚明,這些事情,面前的這位皇帝陛下十分清楚,甚至比自己還要清楚。
“月前範無救離奇遇刺,險些身死。”範閑忽然笑了笑,望着皇帝陛下的側臉,因為範無救被滅口一事,本來便是陛下吩咐做的,“幸好我手下有人恰好路過,将他救了下來,終究還是錄了一份口供,那份口供這時候應該已經送到監察院了。”
當年賀宗緯與那位彭大人的遺孀被相府追殺,二皇子和世子李弘成恰好路過,如今賀宗緯府上那人被殺,影子也恰好路過,人生間的事兒總是這個樣子。
“更令我好奇的是,賀大學士年紀也不小了,偏生不曾娶妻,甚至連姬妾和大丫頭都有一個,卻與自己那寡居的姨母住在……”
……
……
正當範閑滔滔不絕,津津有味的闡述賀大學士罪狀時,皇帝終于冷漠地開了口:“夠了,賀大人一心為國,即便曾經得罪于你,但終是死在你的手上,何苦再用這些污言穢語去栽贓一個死人。”
“陛下說的是。”
“你應該很清楚,朕很清楚這些事情。”
“是,陛下。然而天下萬民并不清楚陛下一心寵信的賀大學士竟是個這樣的人。”
範閑已經斂了面上的笑容,平靜而一步不退地擋了回去,說道:“我已派人去抄了賀府,一應帳單名錄罪證,抄錄之後的備案送至監察院,想必過不了多久,言院長定會親自送入宮中。至于原份已經送到了澹泊書局和西山書坊或許是别的地方,再過些天,全天下的人都會看到這個番外了。”
“要做這些事情,少了監察院的八大處怎麼成事?你這是在威脅朕?要讓天下子民瞧朕的笑話?”皇帝嘴角微翹笑了笑。
“不敢,隻是請陛下三思,今日之事必當震驚天下,無論史官是否能挺起腰杆來,卻還有野史裨論,總是會記在書頁上,留在青史中。”
範閑微微低頭,平靜說道:“陛下乃一代明君,無論是我這個前監察院院長喪心病狂,還是賀大學士死有餘辜,寫在紙面上終究是不好看的,可若是陛下聖目如炬,想必又是另一番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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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上去似乎是個可行的法子,然而若真的這般,豈不是朝廷寡恩?”皇帝陛下不知道是真的被範閑說動了,冷漠而譏諷地看着這個兒子。
“但凡臣子,終究不過是陛下的奴才,一個奴才死便死了,死後卻能全陛下恩威,也算是他的光彩。”範閑的這句話說的何其刻薄,卻不知道是在諷刺自己以及朝廷裡的官員,還是已經死了的賀大學士,還是……面前這位總是不忘溫仁二字的冷酷君王。
“朝廷行事自有法度,即便賀宗緯有罪該拿,自該由某司索拿入獄,好生審問,明正典刑,豈能粗暴妄殺?”皇帝陛下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聽出範閑話語裡的諷刺,冷漠說道。
“然,故今日因義憤出手之官員有罪,然而終究是上體天心,罪有可赦,至于我這個喪心病狂的暴徒,自然是赦無可赦。”範閑微澀一笑,說道:“以我之一命,換天下議論平息,想必沒有人會覺得賀宗緯吃虧。”
皇帝陛下聽着這看似溫和,實則冷厲的話語,卻并未動容,說道:“然則朕……終究是對賀大學士心中有愧。”
“死者已矣。”範閑不輕不重地吐了四個字出來。
不料皇帝的面上忽地生出一抹怅然陰晦之色,靜靜地望着他,半晌後說道:“若真是死者已矣,你今日又怎會入宮?”
……
……
範閑沉默不語,圍繞這個話題,皇帝陛下與他之間早已無需再論,上一次入宮關于父皇與陛下之間稱呼的差異,便已經描出這個分岔的模樣,而今日範閑入宮的絕決之态,更是将他的來意闡釋的一清二楚。
隻是關于今日京都風雨的這些話,範閑終是要說清楚的,因為朝廷究竟如何定性今日的殺戮,哪怕僅僅是風向上的些許轉變,都會給那些忠于自己的部屬帶來程度完全不一樣地打擊,天子一言,其重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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