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而言之,一切都在幕後,汪孚林之前那種我就是賴上你的無賴之舉,隻不過是吸引趙思成注意力的招數而已!可如果沒有這樣豁出去鬧一鬧,他憑什麼事後給自家摘掉糧長這包袱?相比之下,博得葉鈞耀的好感也好,其他什麼也好,在吏役之中抓攏幾個人也好,都是附帶的。前者是生存問題,後者是發展問題。“孚林,你真是本縣的福星!”葉鈞耀百感交集,看向汪孚林的目光竟是比看親兒子還親,“你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學生别無所求,隻求老父母先解決了學生家裡的糧長之役。”見葉鈞耀這一次毫不猶豫就要點頭,他又補充了一句,“請佥派趙思成家中兄弟為糧長。”看到葉鈞耀頓時有些不理解,汪孚林知道這位縣尊說不定還以為自己是公報私仇,他就解釋道:“大多數人覺得糧長吃力不讨好,心懷怨言不願當;而一小撮人則覺得糧長撈錢快。無論佥派這兩種人的哪一種,今年我所在這個糧區的夏稅征收都恐怕會不那麼順利。隻有趙思成,他自己剛剛下獄,他家中至親定然不敢胡作非為,也不敢不盡心竭力,屆時老父母說什麼就是什麼,而且也不會禍害其他人家,可謂兩全其美。”聽汪孚林如此說明,葉鈞耀一面聽一面微微點頭,到最後心領神會,立刻點頭答應。當然,他還記得最要緊的那五千兩攤派公費數目,趕緊派人一并通知方縣丞加以糾正,又命人把劉會召回戶房。卻不是立刻就讓他重新擔任司吏,而是令其以白衣書辦署理錢科,理由自然打着一個最好的幌子,那就是趙思成上任半月就膽大妄為私改賬目,所以需要熟悉戶房的人緊急查賬!至于戶房司吏,則是賞了吳典吏的倒戈之功。至于汪孚林本人,自然不會等到申時和其他糧長再次齊集大堂。這一次他家中的糧長之役算是徹底卸下去了,他惦記着金寶,辭了葉鈞耀出來,就徑直找到了金寶和小胖子一同上課的書房。他和李師爺客套兩句,正要把人帶回去,小胖子卻突然開口說道:“汪……相公,金寶一心都是為你,你回去可不能責罰他!”汪孚林看了一眼這位胖乎乎的葉公子,笑了笑後就對金寶開口說道:“你福氣不錯,交了個講義氣的好朋友。”“你的腳這樣子也走不了路,派個人去後門說一聲,把滑竿擡進來吧。”一出書房,聽到汪孚林這麼說,金寶不禁心虛地小聲說道:“爹,我本來想,官廨後門到馬家客棧不過就是幾步路,所以今天我叫康大叔他們休息了。”聽到這話,汪孚林瞅着在葉小胖和小厮攙扶下,仍舊一瘸一拐的金寶,登時氣不打一處來。雖說他平時出門,也盡量不勞煩汪道昆派來的那幾個轎夫,金寶要是往常這樣體恤人,他也不會說什麼,偏偏在今天這種節骨眼上,沒有滑竿接人!雖說隻要他張口,就連葉鈞耀那四擡大轎也未必借不着,兩人小轎更不用說,可今天他在前頭大耍無賴,不想再借縣尊家的轎子從縣後街一路招搖回去。至于再派人回馬家客棧去請了轎夫擡滑竿過來,倒不是不可行,可早上說不要人接,傍晚又改主意,這也忒折騰了。思來想去,他便沒好氣地走到金寶跟前,伸手在其腦袋上一拍。“上來。”什麼上來?金寶一下子愣了,直到汪孚林轉身稍稍蹲下,他才反應過來,但腦袋卻轟然炸開。他還稍微有些記憶的時候,恍惚記得生父也曾經這樣背着還小的自己去求醫,但那樣的溫馨自從父親去世,卻已經成了幾乎要忘卻的記憶,剩下的都是漫長無盡頭的打罵羞辱。當他驚醒過來的時候,身邊的葉小胖已經和小厮把他一塊給托到汪孚林背上了,他隻能胡亂伸手提腳掙紮了兩下,口中嚷嚷道:“爹,我能走,真的能走,放我下來!”“少亂動,否則回去之後家法伺候!”汪孚林頭也不回地吓唬了金寶一聲,見其還是一個勁亂扭,他又警告道,“坐好,走上一刻鐘就到客棧了,給我安分一點!”葉小胖沒想到汪孚林兇歸兇,做派卻是另一個樣子,對比一下自家嚴父,他對金寶竟是有些羨慕,當即在旁邊嘻嘻哈哈幫腔了幾句。“金寶,你爹這麼體貼,你就别扭捏了,我還等你明天過來,和我一塊到先生那兒聽講呢!”背兒子的爹發現汪孚林已經打定了主意,金寶即便再惶恐不安,最終也隻能乖乖伏在了那并不堅實的背上。這大熱天裡,盡管他剛剛換上了葉小胖從前的舊衣服,但隻不過捱到出了官廨後門,汪孚林背着他在縣後街上走了幾步,他這個被背的人都已經額頭微微出了汗。即便看不到背着他的汪孚林臉上什麼光景,可那後背須臾已經汗濕了一大片的情景,他卻能夠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時間隻能低聲哀求道:“爹,求你了,放我下來吧!我真的能走!”“少說廢話,你再啰嗦,我一個撐不住,兩個人可就一塊摔了!”盡管這段時間一直在鍛煉身體,東奔西跑,金寶的分量又不重,但在這樣的大熱天裡背着一個人走在路上,汪孚林還是有些氣喘。也許是他倆眼下這樣的情景從官廨後門出來着實引人矚目,他發現不少人都在好奇地打量自己二人,也懶得理會這些,隻打起精神繼續往前走,心裡不由得想,今天自己在前頭官衙又耍賴又找茬,金寶則在後頭官廨顯夠了苦情,至于趙思成是怎麼倒台的,隻要那兩個趙五爺推薦的皂隸三緘其口,暫且算不到自己頭上!從萬有方、劉會再到趙思成,戶房倒在他手上的已經是第三個人了,真傳出去,這豐功偉績可就驚人了……不過劉會他又拉起來了,可以不算數。眼見汪孚林背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金寶心裡越來越不安,最後終于忍不住問道:“爹,李先生說,這次我幫上了爹的忙,這話是不是安慰我?”“他當然是在安慰你!”汪孚林沒好氣地答了一句,發現後背上的人仿佛瞬間身體僵硬了,他便繼續說道,“你以為我這些天白跑的?一切都準備好了,沒你那一跪事情也會成功,不過有你這小笨蛋,好歹也讓趙思成放松了警惕,所以也不能說沒用。可你這個笨小子給我記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雖不是你親爹,但是你養父。我沒讓你來這一招,你卻給我自作主張去胡鬧,就該挨罰!下次再這樣……不對,沒有下次了,再有下次我就對你不客氣!”金寶隻覺得心頭滾熱一片,盡管一再強忍,但一滴滴滾熱的眼淚還是掉落在了汪孚林的脖子上。他下意識地抱緊了那脖子,用抽噎的聲音說道:“爹,我下次不敢了,下次我什麼都聽你的!”“記住就好……喂,别哭了,我衣裳本來就濕透了,而且很癢的你知不知道?”知道背後的小家夥正在抽噎不止,汪孚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而眼下他腳也酸,背也酸,隻能強打精神安慰金寶,也同樣安慰自己道:“還有,别以為我隻是心疼你。我背你回去,也是為了給人瞧瞧,你這個養子懂得孝道報恩,為了祖父被派了糧長的事,竟然跪地許久苦求葉縣尊;而我這個養父也很重視你,看你不便走路就把你背回來。明白沒有,這也是一種宣傳,别哭哭啼啼像個女孩子似的……”盡管汪孚林這麼說,可金寶聽在耳中,心裡卻本能地覺得,汪孚林隻是嘴裡這麼說說,心裡想的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他擡手想要擦眼淚,最終卻用袖子擦了擦汪孚林鬓邊那密密麻麻的汗珠,一字一句地低聲說道:“爹,以後我一定會好好讀書,将來再報答你!”“嗯,那我就等着那一天了。”汪孚林随口答了一句,可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水卻已經讓他眼睛都有些模糊了,再次從眼眶滾落出來的,也不知道是汗珠,還是别的,總之是某種鹹鹹的東西。他費力地動了動交叉放在背後的雙手,把後背上的金寶又往上擡了擡,又幹咳說道,“聽好,上次打了你三戒尺,今天回去得加倍,下次再犯還要加倍,你也給我長點教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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