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意到他的另一隻手中正抓着當日南雅意為他編的鴛鴦戲水橙黃纓穗,問道:&ldo;怎麼?穗子掉了,要我幫扣上麼?&rdo;&ldo;不用,朕剛剛解下。&rdo;唐天霄搖頭,将九龍玉佩遞給我,&ldo;幫朕轉交給雅意,讓她幫我重編個穗子吧!&rdo;&ldo;穗子不是在皇上手裡麼?&rdo;&ldo;是,不過這穗子有點舊了,朕想要個新的。你就告訴她,朕不小心把穗子弄丢了,現在隻想把原來的找回來,問她肯不肯重編一個原來那樣的。&rdo;他不小心把原來的弄丢了,隻想把原來的找回來。再想不出,這個時而精明厲害、時而懶散無能、時而純樸明淨的少年,居然能一語雙關,說出這麼感性的話。我一時心蕩神馳,伸手接過那明潔瑩潤的玉佩,一口答應:&ldo;好,我一定……勸她重編一個。&rdo;重編一個,找回他們原來的,代替已經沾灰惹塵失去光華的那一枚。唐天霄便微笑,一邊喚人進來更衣,一邊扭頭向我吩咐:&ldo;朕會叫些身手高明的侍衛随身保護,你單帶了凝霜和沁月去就可以了。九兒那丫頭古古怪怪,天知道你怎麼□的?不許帶過去。&rdo;我披着衣裳坐在c黃沿上,懶懶道:&ldo;皇上不放心我?&rdo;&ldo;嗯,朕不放心。怕你一去不回。&rdo;他說着,走到我跟前來,明亮地眼睛凝視着我。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作睡意朦胧,半閉着眼靠着蝴蝶穿花的c黃圍憩息,也不答話。已聞得外面有輕捷的腳步傳來,應是凝霜等人拿了唐天霄的洗漱之物進來服侍了。臉上薄薄的一涼,似有輕薄的絲料拂到臉龐。未及擡頭,眼前暗了暗,唇邊陡地溫熱,竟被人輕輕銜住,又迅速松開,像春日裡暖洋洋的風,沿着頰邊的肌膚一擦而過。薄而軟的觸感,很陌生;撲到鼻尖的氣息,卻極熟稔。我驚駭地下意識地避開那種親近時,身體向後一仰,便要摔回c黃間鋪着的涼簟時,腰間蓦地一緊,已被唐天霄攬住。他的鳳眸彎彎地挑起,居然沒有扶住我,反而順勢和我一起卧倒在了竹簟上,和我面面相對,鼻子都快要碰到一起了。我驚駭地瞪大眼睛,慌忙甩開他的手坐起身時,唐天霄依然躺在c黃上,促狹地哈哈笑着:&ldo;朕的昭儀還真有趣兒,都老夫老妻了,還能這麼害臊?&rdo;房中便傳來侍女們低低的竊笑。c黃前垂下的豆青紗缦,天亮後已經挂到兩邊。兩人方才的嘻鬧,便一覽無餘地落在了前來侍奉的宮女眼中。唐天霄素來對宮人寬厚,怡清宮常來常往,宮女們更不懼他,眼見他有心調笑,更是湊趣兒地笑出聲來。唇邊不屬于我自己的濕潤猶存,唐天霄沖我慵懶地笑着,鳳眸亮得通透,偏偏蘊了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在清晨一室流轉的淡淡浮光中奇異地暧昧着。當着宮人的面,我就是氣惱也沒法發作,撫着他親過的唇,瞪着他竟說不出話來。而他竟起了身,若無其事地洗漱更衣去了。這一大早的,他絕對沒有喝酒,絕不會醉。直到出了宮,坐到辚辚的馬車上,我還在為他突如其來的輕輕一吻而心神恍惚。我已經不是十三四歲不解人事的豆蔻少女。他雖曾在醉後說過我們是朋友,可純粹的朋友顯然不包括親吻。聯系他幾回用辭含糊的言語,以及格外專注的眼神,我不得不猜疑,他是不是日久生情,對我有點動心了?所以,原來所說的會成全我和莊碧岚的承諾,他再也不提了。所以,他舍不得南雅意離開,也舍不得我離開。帝王也有情愛,可唐天霄的情愛,和我或南雅意所期盼的,好像相差甚遠。它不會專一,也不會成為他的死穴。也許,南雅意遠遠離開,并不是壞事;而我更不該有所遲疑,再在宮中拖宕。哪怕唐天霄一再說,不許我一去不回,哪怕……從此他在宮裡,再也沒有了可以敞開胸懷說說話的人。雅意冉冉,金枝脫玉籠(一)車駕離皇宮漸行漸遠,肅穆沉重的氣氛漸漸散開,市集上的各色叫賣聲、歌舞之地的笙鼓歌樂,伴着孩童的嘻笑歡鬧,喧嚣成了江潮一般的鼎沸人聲,澎湃地湧入耳中,湧上心頭。我不由抛開滿腹心思,小心地撩開車廂旁側的錦簾,望向久違了三年多的瑞都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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