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想過,楊安之用情這樣深。
良久,也許是自己有些感同身受,也許是對同胞弟的心疼戰勝了他對母親的敬意,楊平之揮手遣散家丁和自己的手下,無奈地對他說:“你去吧,盡早回來,母親那邊我替你擋着。”
話剛說完,楊安之就眼神發亮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楊平之實在沒法再看下去他這副樣子,閉上眼,朝他揮了揮手,“快去快回,不然我就找人抓你回來了。”
楊安之連句道謝都沒來得及說,從地上爬起來就往門外沖,還差點被門檻絆得摔個狗吃屎。
楊平之看着,隻能再次搖搖頭,歎了口氣。
楊安之一心隻想着去見奚悅一眼,卻忘記了時辰,一直到沖到公主府門口,看到緊閉的大門和檐下懸挂的紅燈籠,他才注意到現在還是深夜。
那些紅燈籠比将軍府裡的還要大上一些,灼紅得刺眼,他一眼也不想多看。
于是他在公主府繞了幾圈,找了個能看到奚悅寝殿的牆頭,翻身坐了上去。
他身手極好,從頭到尾沒出什麼聲音,又加上他坐的牆頭前面是一簇竹林,他能看到奚悅的窗戶,别人卻很難從影影綽綽的竹林裡看到他,所以公主府守夜的人也沒發現他,他就那樣一動不動地盯着那個窗戶看到了天亮。
等到有婢女端了東西進了奚悅的卧房,等到他從窗戶上看到那個一閃而過的熟悉的身影,他才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經僵硬的關節,跳下了牆頭,繞到正門求見。
奚悅自從接了和親的旨以後,每天都要跟着宮裡派來的嬷嬷學規矩。
奚丹進來的時候,她剛用完早膳,正端坐在桌前聽嬷嬷講成親時要注意的禮節,面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心情。
奚丹低頭行了禮,“殿下,可否煩請嬷嬷回避一下,奴婢有要事要禀報。”
奚悅沒在意她對自己忽然恭敬的态度,不以為然地點點頭。
于是那個嬷嬷很快就被奚丹恭敬有禮地請出去稍事歇息了。
嬷嬷走以後,房裡就剩下奚悅和奚丹奚若三個人,奚悅也不好奇,也不開口問,兀自低頭翻看着嬷嬷帶來的各種書。
奚丹隻好自己開口道:“殿下,楊安之将軍求見。”
奚悅翻書的動作停都沒停。
奚若早已經知道事情的原委,她冷笑一聲,在一旁冷冰冰地替奚悅開口,“殿下不見。”
“殿下……”奚丹有些為難地擡頭看着奚悅。
奚若皺起眉,不耐煩地說:“你沒聽到嗎?殿下不見。”
奚悅也擡起眼,無動于衷道:“還是讓将軍請回吧。”
奚丹似是急了,低頭就跪下,“殿下還是去見将軍一面吧,他如今很不好,死活非要見您一面不可。”
奚悅看着她,不說話。
奚丹以為她是怕再惹麻煩,就立刻又補充道:“殿下放心,夫人不知道這件事,将軍是偷偷跑出來的。”
奚若一臉嘲諷,再次毫不留情地開口,“什麼叫殿下放心?什麼叫夫人不知道?真是長了見識了!你家将軍是人,我家奚悅就不是人了?他把奚悅坑到這種地步,還有臉跑來見她最後一面?來幹什麼?添堵麼?公主出嫁和親,他來湊什麼熱鬧?你直接去……”
奚悅放下書,“阿若。”
奚若不情不願,但還是閉了嘴,奚丹跪在地上,被她這一番話說的臉色極難看,下意識就想怼回去,可一想到方才将軍的樣子,隻能又把那些話咽下去,再次低聲道:“殿下還是去見一見吧。”
奚若簡直要煩死了,剛想出聲讓她滾蛋,就聽到身邊的奚悅淡淡地說了聲,“好。”
奚若驚訝扭頭,奚悅已經自顧自地站了起來,要往前走。
奚若拽住她衣袖,聲音裡盡是不解和不滿,“阿悅?!”
奚悅頭也不回地反拉住她的手,“走吧。”
奚若沒辦法,隻能氣沖沖地跟在她身後,到了門口。
奚悅走到門口,發現門口的人已經被清走了,她剛想再往前一步邁出門檻,身後就傳來奚丹急切的聲音,“殿下!殿下就在此處吧!不宜再往前了!”
奚若冷笑了一聲,毫不遮掩地翻了個白眼。
奚悅動作頓了頓,沒說什麼,順從地收回已經邁出門檻的腳,在原地站定,擡眼看向門外的人。
楊安之從奚悅的身影出現的那一刻就看到她了,他一直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直到現在,她也看過來。
四目相對。
卻一時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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