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甯是在明都告示欄裡看到的這份工作——築土,明都要擴建,大能修士揮揮手劈了幾個山頭,高階修手動動扔下幾十院落,但還要細緻些的修繕,高階修士們卻是不耐煩做的,大能修士更是看不上這點小工作。
因此有土靈根的修士都可以去試試,徐清甯就去了,等徐清甯去了以後他就每天白天在藥園種植,然後得空了學學藥理,到了夜裡就築土修繕院落,徐清甯這麼沒日沒夜地幹了三個多月。
哪怕築基修士累了靈氣在體内轉個一圈也能神清氣爽些,徐清甯還是感受到了疲憊,但是隻要一想到很快就能夠有足夠的靈石維持自己修煉了,徐清甯還是心裡滿是歡喜的。
如是又這麼幹了三個月,等到結靈石的那一天,一個老班頭說道:“娘的,那老匹夫居然拐了靈石溜了!要是讓老子逮到了飛得殺了他不可!”
一聽,徐清甯就有些發愣,他嘴裡莫名有些幹澀,周圍都是一群人在嚷嚷着非要那家夥好看,可給他們發靈石的是個金丹後期,他們這群築基初期的又有哪個能夠打得過,最後都隻能吃了這個悶虧。
那天夜裡,徐清甯回到他洞府的床上坐着的時候,他雙手抱着膝蓋,他看着他床鋪上洞府落下的灰塵,連用個清潔術都沒勁用,渾身都像洩了力一般,他不知怎麼就前所未有地想念他師傅。
他紅着眼眶,想給他師傅飛個傳音符,他想告訴他師傅他被騙了,他想告訴他師傅在明都日子可不好混了,他想告訴他師傅他常常都覺得靈石不夠用……
他想到他在他的小門派待着時候,睡的是靠山傍水的大洞府,十個他都不夠躺的,他想到他在光源山的滿山的樹林都是他可以撒歡的地方,他想到他師傅總會一邊唠叨他然後一邊給他帶城裡賣得最好的燒餅……
他想家了……
然後等到他拿起傳音符時,他又抹了把眼淚,喝了口水,然後聲音清朗地對着傳音符道:“師傅,我在明都過得可好了,在藥園忙,學到了好多知識,我認識了好多朋友,還有些道友看我年紀小都特别照顧我,我住在明都十巷街的合租院裡頭,有聚靈陣,不用擔心靈石不夠用,院子可漂亮了,你要注意身體,好好修煉,等我回來啊……”
說完傳音符一飛,他歎了口氣,然後又把含在眼裡的眼淚眨了出來,就對自己說沒啥,前輩們不都說了麼,大家都這樣過來的,他已經很好了,他會越來越好的。
一年光景在修士們看來實在是不過一瞬,短得不夠修士們委屈,短得不夠修士們折騰,徐清甯卻覺得這一年很長,長得他終于慢慢長大。
徐清甯和所有出來的年輕修士一樣,大膽又執着,不會輕言放棄,他們心底有一團熾熱不澆個徹骨冰冷他們是不會放棄的,又有着年輕修士特有的執拗和驕傲,就這麼灰撲撲的回去他們是不會甘心的,就好像是逃回去一般,縱是要回去,也合該是踩着七彩雲朵,一身修為能夠呼風喚雨了才能回去呀。
徐清甯在藥園足足幹了十年,這十年裡他修為漲了一階,從築基初期到了築基中期,有着一手能夠荊棘殺人的種植術,不僅會藥理,也能煉出中階丹藥。
明都有着最靈通的消息,他也會時不時在空閑時間就跑到哪裡的秘境撿個漏,又會跑到哪裡的散仙洞府去感悟一番,這自然意味着十年間他也曆經了不少次在生死線盤旋,他也算走運,跑到某個犄角旮旯的秘境的時候,得了團異火,這異火是暗火,不與他的靈根相斥。
反而使得他能就此省了了煉丹房,他的中階煉丹水平就是靠着異火練出來的。
十年過去了他也不再住在三人合租的洞府裡頭的,他真的住到了十巷街裡頭,他自己一個院子,雖然就一間屋子那麼大,但不用交靈石,交丹藥就行,院子裡也真的有聚靈陣。
過兩天等他去煉丹師聯盟,比試一番,若是能當個四階煉丹師,他之後就安心修煉就行了,到時候他就可以搬到靠近靈脈附近的三骊山那邊,日子果然如他所料,正在變得越來越好。
他偶有與師傅傳音的時候,師兄師姐來明都的時候也一起聚了聚,他師傅總是在他傳音過去後回他:“忙着好,年輕人就是要多折騰些,多忙些,道侶找了的話要帶回來看看的,不能盲目……”
從沒讓他回去過,而他四周二三十年回去一趟的比比皆是,他忙起來的時候也實在想不起來回去,有時候煉一爐中階丹藥,他可能就要閉關上半年,忙得簡直不像話。
他想着,等他再穩定一些,等他搬到了三骊山那邊,他就回去一趟,他就問問師傅怎麼不來明都看看他。
他是這麼想着的,然後他收到了他師兄的傳音符,他那天還等着手頭上的那爐丹藥煉好了,才指尖一點,讓傳音符響起來:“小師弟,師傅他羽化了,你有空就回來一趟吧……”
呼啦啦的手中晶瑩碧綠的一爐丹藥盡數掉落在地,他不死心地又聽了一遍,一把捏碎了傳音符,然後連東西都沒收拾,就往傳送陣跑去。
一路上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趕回門派的,明明師傅在他離開前都還好好的,明明師傅一直都說自己修為好着呢,明明師傅還說哪天不閉關了就來明都看看他,明明師傅還讓他在明都好好呆着,才過個幾年不要哭鼻子了……
是因為遇到了仇家麼?是因為遇險了麼?是因為闖秘境出問題了麼?
等到他到了的時候,小城什麼都沒變,還是那般帶着微黃的暖陽色彩,小門派也什麼都沒變,門派前的大石塊還是十年如一日的矗立着。
他腳步一頓,然後就看到了本不該出現在門派中的白條,他沖進了門派的祠堂。
就看到了師傅緊閉雙眼躺在黑漆漆的棺木中,桌案上多了師傅的牌位,而師傅的身體發出點點光亮,身體已經慢慢變得透明,若果是他再晚兩天回來,師傅就徹底羽化了。
“師傅他……”他啞着嗓子說不出更多的話,他眼神中充滿了悲痛與疑惑。
“不是突然遇險的,”他師兄拍了拍他肩膀,然後歎了口氣慢慢說道,“師傅他十二年前回門派的時候就受了重傷,外傷雖然好了,金丹卻裂了,重聚丹的材料又稀有又珍貴,師傅隻能一直拖着,一直拖到了今年徹底碎丹……就再也救不回來了。”
十二年前……徐清甯一愣,他是十一年前剛築基的,築基為了鞏固他修為還給了他不少丹藥,他十一年前築基完成後,就離開了門派,師傅把攢了多年的靈石都給了他讓他出去闖蕩。
若是他沒有離開,那那些靈石師傅都可以用來療傷,他都差不多四階煉丹師了,于他而言重聚丹雖然難,但也有其他可以替換的丹藥,他能煉出小城沒有丹藥,若是他能回來一趟,發現師傅的不對,幫師傅煉丹,師傅就不會這麼早羽化了……
哪怕,他從未離開過門派,他可以發現師傅的不對,就這麼十年,為什麼他就忍心離開十年,一次都不回來。
他想到他離開前師傅遞給他一大袋靈石,讓他不要出門在外不要省着對自己好點,他想到師傅小時候會把他架在師傅的肩膀上,隻為了他能夠看雜耍的時候看得更清楚一些,他想到師傅會讓師兄師姐都陪着他一起玩捉迷藏,師兄師姐用功法很快找到他,師傅還會幫他兇師兄師姐耍賴皮。
他記得他以前修為不行的時候怕熱得很,火靈根的師傅愣是學了一招寒冰術就為了讓他夜裡能夠睡得舒坦一些,他記得以前胡鬧亂揪長老胡子的時候,師傅會一邊狠狠地罵他,一邊又在長老作勢要打他的時候緊緊的抱住他硬生生受住了長老的打,他記得師傅有一次帶他出去玩,他亂跑,師傅找到他的時候對他又兇又溫柔,他記得師傅曾在他離開前對他笑着說,待不下去了就回家,他永遠會等他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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