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是去長見識,經一經事兒。”李文岚是見過高郵軍亂,阿爹被打的那幅慘相的,對軍亂這件事,一提起來,就帶着股隐隐約約的懼意,反正,他是不敢到這樣的軍中去的。
“六郎。”朱氏拉着李文岚的胳膊搖了搖,“你和空兒,能不能跟五哥,還有九妹妹提一提,要是再有這樣的機會,讓大哥也去見識見識好不好?”
“嗯?”李文岚正走神高郵軍亂那件事,一個怔神,“讓你大哥?丁二郎這一趟,肯定不是光見識見識那麼簡單,這是阿夏點到他頭上的,你不知道阿夏這個人,她做一件事,從來不是為了這一件事,丁二郎是先生的學生,我不知道他跟先生學的什麼,不過,我跟先生學的,我看先生好象沒教他,他跟先生學的,先生肯定沒教過我,阿夏的差使不好領,你大哥跟我差不多,阿夏說過,讓我好好當我的翰林,我覺得你大哥也是,他現在的差使不是挺好的?你别太心急,這事急不得。”
“我哥要是象你這樣,能當個翰林,那就讓他當一輩子翰林,最好不過。”朱氏嘟着嘴,用力甩了幾下李文岚的胳膊,“可你想想,大哥是同進士出身,同進士!你還不知道?铨選的時候,進士往上,同進士不往下就是萬幸了,進士從從七品到四品,隻要自己不作死,用不了十年,可從進士,多數熬一輩子都熬不到四品,他這出身,熬不出頭,隻能建功立業,他比不上你。”
“那倒也是。”李文岚想着這一個同字的難處,歎了口氣,他這個妻兄三甲第一,他一想想,也是說不出的悶氣。
“你是個安穩性子,我也是個安穩性子,大哥也是,可大哥考了個同進士,還怎麼安穩?唉,沒辦法啊,隻能想辦法立點功,隻能比别人多辛苦多努力,才不至于太差。”
朱氏唉聲歎氣。
李文岚跟着歎氣,可不是,要是進士出身,隻要不出事,熬上十來年,一個從三品是穩穩的,從進士就得多數時候考核優異,或是立了什麼功,十年二十年,才能掙到個從三品,也差不多到頂了。
“好……”李文岚一個好字說了一半,又想往回咽,“這個,還是算了,阿夏的差使都不好使,這是先生的話,先生不是跟我說的,是先生跟五哥說,我在旁邊聽到的,先生說阿夏的差使,立功不容易,丢性命很容易。還是算了。”
“富貴險中求。”朱氏拉了把李文岚,“我懂,我又不是沒見過先生,先生說話……”朱氏扁了扁嘴,後面的話沒說出來,“總之,你隻管得空兒跟五哥,或是九妹妹說一聲,你隻要說了,點了點差使給他,或是險不險,都不是咱們的事,大哥比咱們年紀大,比咱們明白多了,不用咱們多擔心這個。”
“那好吧,我得空必定提一提。”李文岚點頭答應。
手段
七月初的天黑得晚,臨近宮門落鑰,天才暗下來,一彎弦月挂在半空,冷眼照着熱鬧的世間。
趙昭儀身邊的大丫頭春明懷裡抱着個小小包袱,一路躲躲閃閃,往天波門旁邊的小門洞過去。
那門洞是外頭送菜蔬柴炭,以及宮中往外送垃圾廢物,和雜役們往來進出的地方,宮裡諸内侍侍女等,家裡有急事偷偷見一面什麼的,也都是在這裡。
她阿娘前天遞話進來,她大哥被一匹驚馬拉的車翻倒砸在腿上,砸斷了腿,趕車的是個外地人,一看砸了人,還不隻一個,當時就吓跑了,那馬是匹老馬,車子摔散架了,五六個被砸被撞的,隻能自認倒黴,她大哥傷的最重,隻能自己看病吃藥,家裡沒錢了。
春明把這小半年的月錢賞錢和幾樣值錢的東西收拾了一個小小包袱,捎了話。
春明躲躲閃閃一路急走,離門洞一二十步,就看到站在盞燈籠下,伸長脖子不停的往裡張望的二哥。
春明松了口氣,忙緊走幾步,“二哥。”
“大妹,你可算來了,再晚就得關門了。”春明二哥也長長松了口氣,他站在這裡,提心吊膽。
“天黑得太晚,天不黑我哪敢出來。這包袱你拿好,裡頭有……”春明将懷裡的包袱塞到二哥懷裡,正要交待幾句,一個陰沉沉的聲音打斷了她,“這是私會情人,還是偷竅交贓呢。”
春明魂飛魄散的瞪着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她旁邊的宗尚宮,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嬷嬷饒命,不是,這是我二哥,我大哥腿斷了,我家裡窮,這都是我的月錢,還有我得的幾件賞賜,沒偷東西,求嬷嬷明鑒,求……”
“拿下。”宗尚宮壓根沒有和她多說的意思,冷聲吩咐了一句,幾個粗壯婆子撲上來,擰住春明,卻沒理會春明二哥,春明二哥驚恐萬狀看着被抓小雞一樣抓起來的妹妹,吓的喉嚨咯咯了幾聲,轉身就跑。
宗尚宮并不理會往宮外狂逃的春明二哥,隻盯着春明,“外人犯禁,那是外頭的事,我管不着,我隻能管你,你二哥也罷,大哥也好,這我也不管,這銀子是你的月錢,還是你偷的,這事要查明容易得很,可這兒,這個地方,沒有旨意,沒有你們昭儀的吩咐,是你能來的地方嗎?這外人,沒有旨意,沒有你們昭儀的吩咐,是你能想見就能見的?
别的都不是我管的,隻這兩樣,我管得着,這兩樣就足夠一頓闆子打死了。”
宗尚宮長篇大論的教訓着春明,春明驚恐過後,漸漸鎮靜下來,聽着宗尚宮的話,聽到一頓闆子打死,吓的一個寒噤,哆嗦了一下,倒哆嗦明白了,立刻沖宗尚宮叫道:“是我沒說清楚,我是奉了我家昭儀的吩咐,昭儀吩咐我過來送包東西,是我家照儀吩咐我的,我不是擅自,是我家昭儀吩咐的,都是我家昭儀吩咐的。”
“我告訴你,話可不能亂說,你家照儀就在宮裡,可不是見不着,這話,可不是你說是你們昭儀的吩咐,那就是你們昭儀的吩咐,這可是要和你們家昭儀當面對質的,你想好了再說,要是說了謊話,可是罪加一等,要打足三十闆子才得死呢!”
宗尚宮沉着臉,一字一句盯着春明道。
春明不停的點頭,“是我家昭儀的吩咐,請嬷嬷去問昭儀,請嬷嬷帶着一起去問昭儀,是我家昭儀的吩咐。”
她是她家昭儀從小伴大的丫頭,進了宮到現在,她家昭儀和她互相依靠,在這個随時死人的深宮裡,她是她家昭儀唯一能信得過的人,也是她家昭儀最得力的幫手,這一句話的擔待,她家昭儀必定肯替,也能替她擔待下來的。
“那好。”宗尚宮看起來很有幾分掃興之意,“先帶她去見娘娘。你家昭儀再怎麼也是個有位份的,你非要這麼說,這對質的事,得先禀了娘娘,你放心,娘娘眼裡從來不容沙子,更不容欺主之奴,說不定,娘娘要親自問一問呢。”
春明心裡安定了不少,擰着她的兩個婆子,也松了手,隻将她兩個手松松的背在背後,押着她往江皇後宮中過去。
也就是一會兒功夫,趙昭儀院裡,趙昭儀驚恐的看着走在最前,直沖進來的江皇後,和江皇後身後,被兩個婆子擰的推的一路趔趄的春明,一陣驚恐猛沖上來。
她假裝懷胎的事,娘娘查出來了?娘娘這是拿她來了?她就知道……
趙昭儀驚恐而絕望的看着越走越近的江皇後。
娘娘的精明,娘娘的狠辣,她可是親眼看過不知道多少回的,她悔不該,她昏了頭,她失心瘋了……
“怎麼吓成這樣了。”江皇後後背挺的筆直,往下睥睨着幾乎五體投地跪在地上的趙昭儀,心裡的鄙夷濃的無法掩飾,當然,她也沒打算掩飾。
“我……娘娘……”趙昭儀都要哆嗦起來了。
江皇後一聲輕笑,“别害怕,我來,不過是為了你這個丫頭,不是别的事,你先不用怕。”
趙昭儀心沒放下去,又提了起來,先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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