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着,睨她一眼,臂彎将她望懷裡帶近幾寸,“真的綠蟾,是因為有你,你愛我,才令我覺得芸芸衆生裡,我是舉世無雙的那一個。”
綠蟾舉着溫柔的目光睇他半日,又擡起手抹他下巴上的淚,笑了笑,“我記得杜牧有一句:‘空悲浮世雲無定。’司徒空的詩上也有一句:‘白日高懸隻照心。’浮世碎雲,乾坤照心,你與泠官人原本就是不同的兩個人。他轟烈的浮沉散聚是無可奈何的變遷,你能萬事不改,不是無用,是你心堅。”
“隻有你肯這樣講。”
綠蟾驕縱婉媚地笑出聲,像是那些話,是她胡謅出來寬慰他的,她怕叫他看穿了,自己先不好意思起來。笑過一回,她把他臂膀推一推,“我聽見像是下雪了,你開了窗叫我瞧瞧。”
何盞有些不信,“冷了這些時候都沒下雪,今天大晴的天,怎麼會下雪?是你聽岔了。開了窗,風吹進來,又帶得你咳嗽,不開的好。”
“真的,”綠蟾炯炯地睜着眼,複推他,“一定是下雪了,你不信我?”
何盞小心地将她安放在枕上,走去推開窗,果然是下雪了,撲撲簌簌地落在樹梢、房檐、落在美人靠上,化為一點水印子,把握不住。
“還真是下雪了。”何盞笑歎了一聲,背後卻沒回音。
他沒轉身,立在窗前又靜靜地等了一會,等到積雪壓低了夾竹桃的枝葉,像結的一團一團的琉璃球。等到難得一見的大雪密密層層地遮掩了整個世界,也壓垮了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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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唐白居易《花非花》
第76章碎卻圓(六)
輾眼寒聲碎,鬓先白,十一月連下幾場雪,進十二月裡,反倒日日晴光,恍有春綠之勢。
何家喪事剛治完沒幾日,趕上何盞手頭那樁鹽稅的案子正要了結,忙得他成日天不亮出去,天黑了才歸家。便以此為由,說怕驚擾了父母安歇,吩咐人将後廊上兩間屋子收拾出來搬過去住。
他母親聽見,向何齊連哭了兩夜說:“媳婦才沒了,他就搬到那冷冷清清的屋子去住,跟前攏共就兩個丫頭服侍。成日關着門不做聲,除了他衙門裡的事情,什麼都不管不顧。我就這一個兒子,倘或看着他如此沉郁下去,作壞了身子,叫我往後靠誰?”
何齊心裡亦有些煩惱記挂,父子二人自陶家抄家後,一向不曾好言好語說話。他暗裡打算着,兒子雖不孝,近日卻遭此悲劫,少不得是他拉下做老子的臉面,先去低個頭。
這夜雲澹星疏,何盞在燈下看書,聽見屋檐上薄霜化水,砸了一滴下來,琤琮一聲,像是由過去裡響徹回來。他向着绮窗看,一看便看住了。
直到何齊進門,吭吭咳了兩聲。何盞方回轉神,擡眼見何齊剪着手落到榻上,他便隻好放下書,不冷不熱地在榻下作揖。
如今何盞清瘦了幾分,留着須髯,眼睛褪脫稚氣,凜冽許多,仿佛出鞘的刀,不經意地冒着銀晃晃的寒光,立在屋内,愈顯君子遺風。
何齊将其冷眼打量一番,心内唏噓,面上卻端着老子的架子丢不開,“媳婦沒了,阖家心痛,你母親更是日夜擔憂你的身子,你倒把我們避得遠遠的,搬到這屋裡來睡,愈發叫她憂心。人早晚有一死,她死了,未必你就不活了?還該打起精神來,落後再續一房妻室,日子一樣要過下去。”
不知那句點着了何盞的痛處,竟拂袖側過身去,擡着下颌冷笑了一聲。
他這一笑,怄得何齊一拳拍在炕桌上,“你搬到這後廊上,說是怕打擾我與你母親,實則是心裡還記恨我!你以為我不曉得,媳婦這病,你隻想着是因陶家的事情生出來的,陶家的事,又是我辦的,你心裡找不着怨處,隻好把你老子恨着!”
何盞乜回眼,胡子遮着唇,像是笑了,看不清,“難為父親竟還記得這些事。綠蟾在世時,不曾抱怨過您一句,可我日日對着她,時時刻刻都覺得對不住她。卻不知道您怎麼想的,心裡可曾有一點過意不去?”
何齊心裡的火一頂,噌地拔座起來,顫着手将他指着,“好啊,你果然是怨恨我。我心裡過不過意的去?好,我不防告訴你,你老子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當初陶知行的事,我原沒有這個打算,自己親家,一門子親戚,我犯不着要想踩着他神官發财!這可是你那位至交好友席大人出的主意!”
一席話将何盞驚轉回來,有些難置信。
話說到此,何齊想着索性将髒水一股腦潑在外人身上,總好過他父子二人結下終身仇怨。
因此是非曲直,便由他微妙精巧地處理了一番,“當初上呈朝廷的罪案上,我隻能那麼寫!林戴文與席泠都在打他主意,倘或交給他們去寫,重筆一落,陶知行當時就會沒命!你嶽父流放,殊不知我在裡頭斡旋多少,你還有臉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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