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靠門的小姑娘好奇地打量着阮綿綿幾眼。旋即興奮地提起裙擺,飛奔出門。阮綿綿聽着她們的交談。蓦地覺得有些熟悉。好像是北墉的語言。她甚至聽懂了裡頭的“殿下”兩字。難道、難道這是北墉?她茫然地擁緊了被子。那麼,她到底昏睡了多久?此時又是何年何月?她靠坐着發呆。腦袋裡空空的,還是喚不出系統君。耳邊又響起一陣女子的聲音。不過有别與之前的歡脫雀躍,此時是恭敬而整齊的。那整齊劃一的聲音,是她為數不多能聽懂的幾個北墉詞語——“殿下”。阮綿綿有些發愣地轉過頭。青年一身鴉青色緊袖衣裳,烏發以玉冠盡數束起。緊窄的腰身利落地紮着玄色獸紋革帶。長靴外側對稱繡着精緻的麒麟圖案。還是那身熟悉的打扮。阮綿綿記得這人在洛甯為質時,便偏好鴉青色的衣裳。不過許是未及弱冠的緣故,那時地他總是束着高高的馬尾,少年氣十足。滿身倨傲,可兩人獨處時卻也會眉眼柔和。南地貴族公子般長相,卻有着北地淩厲強悍的氣質,及十足利落的打扮。這便是阮綿綿記憶中的他。——記憶中的九皇子殿下,少年時蟄伏于洛甯的叱戮連澤。面前人的五官輪廓更深邃些了,氣質也愈發沉穩。方才還沉浸在舊憶中的阮綿綿,此刻竟有些恍然。眼前一會兒是現在的他,一些又好像是在洛甯城時的他。她按着太陽穴,使勁搖了搖腦袋,欲迫使自己清醒些。“含章,”那人喚,快步上前,“是不是哪裡不舒服。禦醫馬上就來。”阮綿綿一怔,輕輕搖了搖頭。他手探上阮綿綿額頭,半晌方舒展眉心:“不燙了。”阮綿綿猜測,興許是自己沉睡中也發過燒的緣故。她一言不發,有很多話想要問,卻理不清該從何開口。太醫很快就來了。把脈觀氣色,仔仔細細,折騰了很長時間。後來那老太醫起身向叱戮連澤回複。阮綿綿聽不懂他們的話,不過從叱戮連澤面上的笑意來看,應當并無大礙了。太醫和婢女們很快便退下,内室很快便剩下他們兩人。他坐在床沿,手捧着她的兩頰。不過力道卻很是輕柔,像是對待易碎的珍寶。他唇邊有笑意,眼裡也有笑意:“含章,還能見到清醒的你,真好。”阮綿綿微怔,不敢相信這樣的話,竟出自面前的青年口中。如此直白,近乎孩子氣。她上一次醒來時可不是這樣的待遇。那時,他說的什麼來着?對了——“蛇蠍美人。”阮綿綿腦袋“嗡”得一聲響。記憶中深埋的場景又開始瘋狂回放。她刺他那一刀;火光沖天的華嚴殿,葬身火海的帝後;背後血流不止的小太監趙恒生;慘死的梁将軍夫婦;愛紅臉的孟三小姐;以及久候不至的回信。隔着數年光陰,終于可以平心靜氣地交談。她擡起頭,聲音還有些幹澀:“為什麼攻打當年洛甯之時,不回我的信?為什麼應下了不枉造殺孽,卻還是那麼殘忍地”她哽咽住,阖上眼。那些慘烈的畫面又再次腦中閃現。叱戮連澤手一頓:“含章,你記起來了?”阮綿綿虛弱地點點頭,視線卻未離開他。青年的手掌落至她肩頭:“含章,收到信的當日,我便遣人将回信送去洛甯了。”阮綿綿驚疑:“可我并未”“并未收到回信是麼。”叱戮連澤了然道,“含章,别急。先聽我說。”青年鳳眸微眯,帶出一絲狠烈。待目光回轉到榻上之人身上時,方柔化幾分:“我也是最近才曉得。”他唇邊一絲譏笑,恨恨道:“我那三哥确是好手段。若非有人想保命,向我道出實情。我至今還以為,你當初決心向着南楚,欲緻我于死地。”阮綿綿眉頭微蹙,更是不解。北墉三皇子?當初征戰的主帥好像也是他。可他到底做了什麼事?阮綿綿遲疑地擡起頭,探求地望向面前人。叱戮連澤眼神專注,緩緩開口。那些曾被掩埋的真相也一點點掀開。那是五年前的盛夏。北墉軍隊攻至洛甯城下,雙方業已交戰數日。議事中的他出了營帳,從親衛手中接過洛甯來信。信是由留仙酒樓遣出的。而留仙酒樓是他們在洛甯僅存的情報點。為了不被南楚方面察覺,他幾乎未曾動用過此處。可撤離洛甯之前,他卻敵不過私心,将支配該處的信物留給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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