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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頁(第1頁)

她不是沒在夢裡預設過這座城市的熱鬧與繁華,然而親眼一見還是吓了一跳,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到處是來來往往的車,各種人聲與汽車的引擎聲、喇叭聲交織一體,共同構成了這座城市那令人震懾的脈搏聲。

最令舒青麥感到不安的,還是漢海街頭的姑娘們。她們不僅漂亮,還很時髦。在這些漂亮時髦的同性面前,她羞愧得無地自容。她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精心挑選的這件連衣裙過于隆重了,隆重意味着自卑,豔麗的配色、俗氣的花卉以及層層累贅的荷葉邊,都明明白白揭示着一個農村姑娘的不自信。

舒青麥先找了一家招待所——在漢海,這種供人落腳的地方叫“連鎖酒店”,便連名字都炫示着這座城市與生俱來的優越感。交付了住宿的押金,她意識到自己的存款已經所餘不多了,為了來見曲頌甯,她置辦了幾身全新的行頭,剩下的錢支撐不了幾天了。

舒青麥在連鎖酒店住了兩天,然後起早,出門,一路心驚膽戰地摸到了曲頌甯工作的漢海郵電設計院。1998年8月7日,蘭西拉光纜幹線全線開通,标志着“八縱八橫”的宏偉藍圖繪就最後一筆。她選擇這個對全體電信人具有特殊意義的日子在曲頌甯面前出現,無疑是耍了一些心眼的。

此時,設計院所有參與了蘭西拉工程的郵電工程師正聚在一起,他們從廣播裡得到了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有人拍掌大笑互相擁抱,有人當場蹲地淚流滿面。曲頌甯也很激動,眼淚差點就滑眶而出了,家祭無忘告乃翁,曲知舟過世前一天還提到了這個世界通信史上的奇迹。

忽然他聽見有人揚聲喊他:“曲工,有人找你。”

曲頌甯循聲走出去,看見了袅袅婷婷立在門口的舒青麥。他為這個女人的出現心跳如鼓,四肢發麻,他怎麼也沒料到,一隻雪白美麗的蝴蝶,竟扇動輕盈的翅膀,飛越了滄海。

設計院的男同事們跟着一起出來看熱鬧,有些與曲頌甯相知甚淺的,直着眼睛問他:“曲工,這位是你的姐姐嗎?”所有人都知道,曲頌甯的姐姐是遠近聞名的美人。

曲頌甯已經完全說不出話,隻是一味地搖着頭。太驚喜又太意外,他給過舒青麥自己的電話号碼,沒想到對方竟然不告而來了。

舒青麥被好客的設計院職工安排在值班室裡,耐心等着曲頌甯下班。這一下,全院男人們全都無心工作了,不時有人離開崗位,沖着值班室探頭探腦。舒青麥見到一張張鬼鬼祟祟的腦袋,就颔首抿嘴一笑,優優雅雅,斯斯文文的。緊接着,男人們的聲音就會此起彼伏地響起來:“笑了,笑了!笑起來好漂亮啊!”

曲頌甯仍在電腦前做測算,盡管保持着目不旁視的專注姿态,卻被這些聲音攪得心猿意馬,簡簡單單的工作一直沒能收尾。他也捺不住心神,偷偷往值班室的方向瞥了不少眼,盡管知道兩人眼下離得很遠,什麼也瞥不見。

下班之後,曲頌甯提出要為舒青麥接風,請舒青麥下館子。舒青麥卻沒答應,反倒提出要帶曲頌甯去自己的住處看看。

踏進房間之後,一切就發生得理所應當了。沒個坐人的地方,兩人隻好并排坐在了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着。曲頌甯問的每一個問題,在舒青麥聽來都傻氣十足,因為太傻,反倒顯得可愛。她漸漸有了底氣,曲頌甯沒有被街上那些漂亮時髦的姑娘勾走,他還是青藏高原上那個稚拙可愛、總流鼻血的年輕人。

這個認知,令她徹底從自卑的狀态中恢複過來,膽子也跟着大了。她悄悄去觸碰曲頌甯的手指,發現對方沒打算躲,隻是不自禁地顫抖一下。舒青麥忍不住笑了一聲,她的笑聲那樣好聽,比她的歌聲還要好聽。好聽得曲頌甯滿腦子嗡嗡嘤嘤的雜聲,立即難為情起來了:“天快黑了,我先回去了,你缺什麼跟我說,明天我帶着來看你——”

“你先回答我,這些日子你想沒想我?”舒青麥不容對方離開,抓着曲頌甯的手指不放,逼迫他注視自己的眼睛。

說來也奇怪,這個女人未必多麼漂亮,偏偏一雙眼睛生得靈活特别,總是玩命招惹看它的人。曲頌甯的思緒飛向了他們高原上初見的那個場景之中,他跟那時一樣,為這雙眼睛深深驚豔。

窗外暮色将至,鳥在啁啾狗在吠,漫天都是紅彤彤的雲霞,像喜帕下新婦的臉。靜靜對視片刻,舒青麥就先湊頭上去,以自己的嘴唇輕輕覆蓋在了曲頌甯的嘴唇上。這個吻發生得猝不及防,曲頌甯像觸電一樣後退。舒青麥索性更加主動,脫了鞋往床上爬,曲頌甯退無可退,兩個人終于互相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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