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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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妹妹李還放在門外，兩步跑回屋裡，一個耳光扇過去，大吼：&ldo;我這個親生兒子還沒打算陪葬呢，你一個收養的在這瞎折騰什麼？留着這條命去找你自己的老子！走！&rdo;李全回過神來，牽了大哥衣袖，跟着往外跑。兄妹三人剛沖出廊子，就聽身後&ldo;轟隆&rdo;巨響，&ldo;四當齋&rdo;一樓南側梁柱完全倒塌，二樓都是藏書，頃刻間烈焰彌天，眼看火勢就要蔓延到四周。子釋把李還背到背上，騰出手拉着李全，一路磕磕絆絆往外跑。穿過廳堂，一群女人脖子挂着白绫懸在房梁上，已經斷氣多時了。&ldo;那是母親，那是小姨娘，那是翠翹姐姐，那是紅玉姐姐……&rdo;一個又一個溫暖的名字在腦中回旋。子釋背着妹妹，拉着弟弟，死命往前奔，眼淚飛啊飛啊，留在身後。街上一片喧嚣混亂，人們四散奔逃。有人高聲叫嚷：&ldo;黑蠻子進城了，林将軍死了，李閣老自焚了，大夥兒跟他們拼命啊！&rdo;又有人喊：&ldo;拼什麼命，逃命吧！南門還能出去，快！&rdo;一口氣奔出兩條街，背上火辣辣的疼，兩腿打顫，半步也邁不動了。好在李還已經醒來，可以自己走。子釋撐着腰大口喘氣，覺得心好像要一塊一塊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後背已經疼得不是自己的了。好半天，直起身子，望望自家方向：煙塵滾滾，火光沖天。恍惚中覺得是在做夢，然而身上那些實質性的疼痛又如此真切。旁邊有個水槽，照了照，居然還是那張臉，隻不過似乎稚嫩些。想起來了，這個身體剛滿了十六歲。我的名字應該叫李免，字子釋。還是李子釋。定了定神。既然身在此處，那麼此間就是現實，彼邦才是夢境。是誰和我說&ldo;活受罪&rdo;來着？果然活受罪。‐‐哼，既然還活着，受罪也無妨。子釋笑起來。李還看着他，有點害怕，輕輕叫道：&ldo;大哥……&rdo;&ldo;小還走得動麼？&rdo;&ldo;走得動。&rdo;&ldo;好，我們到南門去。&rdo;&ldo;大哥，爹和娘……在哪裡？&rdo;李還一直暈迷，沒見到父親變成火球，母親白绫懸梁的慘狀。子釋停住腳步，張開雙臂，把李全和李還摟到身前，喃喃道：&ldo;以後……就隻有我們三個了。&rdo;這兩個孩子和自己，關系隔了一層又一層，偏偏血脈相連。他記得，這個身體，曾經看護了一雙弟妹十年。那種打斷骨頭連着筋的感情，讓子釋不假思索，心酸心疼，心甘情願。人群往來隳突，兩個孩子來不及回應大哥的話，驚惶張望。子釋把李還打量一番，伸手拔下她頭上玉環，鬓邊絨花，又去摘耳珰和項圈，動作飛快。一面沖李全道：&ldo;外衣脫下來給妹妹換上。&rdo;李全還愣着，李還已經明白了：&ldo;大哥是要把我扮成男孩子麼？&rdo;&ldo;小還真聰明。&rdo;女孩露出興奮神色。自己動手麻利的脫下一身繡花羅裙，把李全遞過來的外衣套上。這衣裳經過煙熏火燎，早已不複原來的光鮮模樣。李全和她是雙胞胎，個子還沒長開，身量差不多，穿着倒正好。子釋看看那些玉環耳珰項圈，頗值點錢，沒準有用，先塞到懷裡。手上沾了塵土，把李還一張玉雪樣的小臉抹得灰不溜秋，又把她發辮解開挽了兩個童子髻。李全瞅着妹妹的怪模樣，忍不住笑了一下。李還低頭看看身上，又摸摸頭發，自己也笑了。子釋暗歎：到底是孩子。一手一個，牽着繼續往前跑。跑不多遠，忽覺身後地動山搖。先是一陣慘呼厲号，很快被雷鳴戰鼓一般密集的馬蹄聲掩蓋。人群洶湧而來，人人面上驚懼交加。&ldo;快逃啊！黑蠻子要屠城‐‐&rdo;屠城！遠處一條黑線迅速向這邊移動，中間夾雜着閃亮的銀光。黑線銀光所過之處，一蓬蓬血霧沖天而起，人群立刻變得稀疏。西戎騎兵手持長刀，專挑脖子下手，往往人頭滾落，身體還要奔出好幾步，才撲倒在地。洶湧的人流猛然停滞，充塞天地的号叫忽地靜默。成千上萬雙眼睛和耳朵瞬間失明失聰，拒絕面對眼前慘象。子釋覺得自己正在看戰争片災難片，不小心按下了暫停鍵。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反應過來，驚聲尖叫，瘋狂奔逃。那黑線銀光飛快的迫近，馬蹄聲仿佛直接踩踏在心上。可是自己卻并沒有啟動播放鍵。&ldo;這是真的，是真的……&rdo;子釋拉起李全李還，借着人群的沖撞趴倒在路邊，将他二人壓在身下，一遍遍叮囑：&ldo;閉上眼睛，不要動，不要出聲……無論發生什麼，沒有大哥的命令，不許動，不許出聲……&rdo;兩個孩子不知是吓傻了還是知道情況嚴重，乖乖的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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