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簪花宴是京中一名頗有名望的老儒舉辦,邀請了大半個文人圈,蘇松雨與諸青亦在此列。贈琵琶的那天,諸青說她不會來,所以當蘇松雨在臨風台上看見她的時候,很是意外。
他到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台上四周挂了輕薄紗簾,在四月和風中漫飛。蘇松雨慢慢拾級而上,然後在紗簾翻開的一角之中,瞥見了女子月青色的衣袂。
片刻的驚訝後,他很快就想通了關竅,主辦人在她為父親平反的過程中幫了不少忙,于情于理,她還是來了。
同旁人寒暄兩句後,蘇松雨慢慢喝着案上的酒,隔着人群,他遠遠地看她,她也對着他微笑,笑容中有些狡黠,她似乎比以前還要瘦了,坐在飄飛的紗幔前面,像是随時會乘風飛去一般。
有伶人在廳堂的屏風後彈琵琶,這種正經詩會上,是不會有那等聲色環節的,彈琵琶便隻是彈琵琶,蘇松雨抿了一口酒,他聽出來,此時彈的是《關雎》。
關關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一首古老的曲調,唱着求不得的遺憾,這份遺憾在世上并不算稀奇,在千年後仍能叫人感同身受,他蘇松雨,不過是千萬落寞人中的一個罷了。
酒香清冽,四周的來賓已開始作詩吟誦,他飲了一杯又一杯,他默默地想着,自己其實不配有多傷心,因為他甚至沒有去“求”,所以理所應當“不得”。
他們相識七年,彼此之間隻有克制,那些溫柔或是熾熱的話,他說給月亮聽,說給三月的春風聽,唯獨不會說與她聽。
他們都是聰明人,有些話即使僅放在心裡,彼此都會懂得。就如此刻,詩宴正酣,推杯換盞,滿座的高談闊論間,《關雎》凄婉的樂聲裡,他們隔着熱鬧遙遙相望,都讀懂了彼此眼中的孤寂。
輪到他作詩了,蘇松雨起身,朝着諸青的方向舉起了酒杯,她的身邊坐了不少女官,沒人知道他這杯酒隻是在敬她。
“惆怅東欄一株雪,人生看得幾清明。”
“愛惜芳心莫輕吐,且教桃李鬧春風。”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間。”
每吟出一句,便滿堂喝彩,在衆人的贊聲中,他桌子上的花枝堆積得越來越多,已經是當之無愧的魁首。
賓主皆歡的盡興時刻,他用衣擺兜着那滿桌的花,慢慢踱到了高台邊,不顧周圍驚訝的目光,他将滿懷的花枝盡數從欄邊灑落,投入江上輕暖的春風裡。
人們都看他,他卻指着江邊那一叢叢茂盛的竹林,它們翠色的枝條上此時挂滿了剛剛落下去的花,芍藥、迎春、海棠,在風中沙沙作響。
清俊的青年顯然是有了醉意,他衣袂翻飛,在高台上有着說不出的恣意風流,他緩緩道:“今日百花争妍,詩宴酣樂,我看這翠竹生于江畔,無絲竹悅耳,也無群芳相伴,終日所見,不過滔滔江水,實在是太過孤寂。”
他聲音漸漸低下來,用無限趨近于溫柔的聲調,輕聲說:“于是——便把今日所得全數贈與它們,也叫青竹,能在春光裡有所相伴,不至于寂寞。”
衆人便輕松地笑起來,笑鴻胪寺主簿的風雅知趣。諸青坐在案邊,寬袖下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她知道這番話他隻說給自己一個人聽。
他們一路走來,不求長久,隻願對方在某些本該快樂的時刻,不至于太過寂寞。
這便足夠了,在高朋滿座中,他将滿腔的溫柔說得隐晦又盡興,隻要她能懂得,便足夠了。
那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六天後,諸青在家中阖上了眼,她死的時候,蘇松雨不在她身側。
這是她有意為之,她到最後都不敢對他報以同樣的熱烈,也不願真切地面對他因自己而心碎,她沒有讓任何人知曉,包括他。
她其實十分懦弱,所以七年前那個秋天,當少年推開了她的門,跌跌撞撞地說要她跟他走,不顧前程也不計後果。她為這份幼稚而坦蕩的勇氣心動,那是她從始至終,都未曾擁有過的。
他們的故事就到這裡。
從春到秋,長安的花開了又謝,那些未能說出口的無用的深情,也該随着時間,慢慢湮滅在風中,直至消散不見。
但是蘇松雨沒有。
諸青死的那一年夏,他找到了芙瑤,他知道她和芙瑤的關系,也知道把這位歌姬救出栖雲樓,是她一直以來的願望,她已經不能再完成這個願望,但他還可以。
他帶了足夠的錢财,貌美的歌姬卻隻是輕蔑,她說她的名字被記載在戶部的冊頁中,根本無法輕巧脫身,再多錢财也無用。
于是他們相對着無言,片刻安靜後,芙瑤突然笑着說:“有沒有人說過——你們很是相像?并不是長得相像,是你們都有一種特别的氣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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