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桐兒垂眸瞧着用珠子串成的紅衣小女孩,亮晶晶地精緻又可愛,便忍不住笑了下、可是笑完的眼神裡難免悲傷。蘇晟執着地回視,終于感激起彼此有無盡的時間可以消磨那些不完美的懷疑。從前總是用桐兒終究會“變成”明燭來麻痹自己。現在知道沒希望了,開始正視那個總在逃避的事實也挺好。沈明燭是不可能再回來了,而如果自己不珍惜好沈桐兒,恐怕就連她也要再失去。——車隊一絲不苟地朝着目的地行進,在夕陽灑出最後一抹光的時候,到達了早就既定好的客棧。鹿家人當然不與閑雜人等同住,走入提前包下的客棧時,幾乎仍保持着鴉雀無聲的狀态。“我們的房間在哪?”蘇晟問。“當然在鹿某的隔壁。”鹿笙并未顯露太多疲态:“不一起用個餐嗎?”“你扮演食物?”蘇晟冷冷地反問完,便拽着沈桐兒邁上台階:“路還長着,不用假客氣了,沒有必要。”沈桐兒回頭瞧了眼剛剛進門的鈴鳴夫人,便加快步伐躲進了屋内。——這裡的房間也是特别布置過的,并不像普通客棧那麼樸素。不禁鋪着錦被、挂着紗帳,就連桌上的水壺都是珍貴的紫砂雕花。“真是浪費啊,我發現鹿家不享受就邪門了。”沈桐兒這般感慨完,就打出缸裡的事洗漱準備休息,并不理睬瞧着她的蘇晟,動作猶入無人之境。蘇晟問她:“你今天有沒有好一點?”沈桐兒洗了臉又打了涼水泡腳,舒緩了下疲憊的小腳丫,不在意地回答:“早就不疼了。”“我是說,有沒有少生一點我的氣?”蘇晟坐到床邊。“沒有。”沈桐兒推着他起來:“床是我的,你去别處。”說完她就慢騰騰地踩着水,過了會兒才把挪開盆躺進被子裡:“睡了。”蘇晟很無奈,望着縮在被子裡的桐兒,忽然跪坐上床扶住她消瘦的臉:“對不起。”沈桐兒張開大眼睛:“……你說過了。”“我可以每天說一次,直到有一天你忘記了為什麼生我的氣。”蘇晟親了下她的鼻尖。沈桐兒呆呆地望着他完美的臉龐,終于小聲問:“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蘇晟并沒有撒謊:“我可能會恨你。”沈桐兒說:“我不恨你,就是很介意、非常非常介意——比我自己是隻異鬼的事情,還要無法接受。”蘇晟俯身擁抱住她,輕聲問:“如果你是我,從一開始又會怎麼做呢?”房間裡頓時隻剩下寂靜。沒料到半晌之後,沈桐兒忽然掙紮着說:“我肚子痛。”蘇晟見她臉色開始泛白,感覺并不是找借口,這才相扶擔心道:“是沒有吃晚餐的緣故嗎?還是方才水太涼了。”“唔,不知道……”沈桐兒拽着他的袖子講不出話來:“好冷,小白……”蘇晟天性喜寒,方才沒有感覺到她的皮膚有多麼冰冷,聞言馬上起身:“我去燒個熱水,問問有沒有暖爐?”可是沈桐兒卻不肯撒手,爬到他的腿邊蜷縮起來,好半天都氣若遊絲地發不出聲音。這樣的狀況,難免讓蘇晟認為是沈桐兒的服下的□□發作,可是當用手輕輕撫揉起她的肚子時,卻鮮明的感覺到了種意外的、屬于新生命的氣息,這個發現讓了無牽挂的蘇晟目瞪口呆,扶着她重新躺好後,才不敢置信地說:“桐兒,你……你懷孕了。”沈桐兒沒有在第一時間明白自己聽到了什麼。她忍着冷汗喘息片刻,才慢慢張大眼睛。蘇晟很少大驚失色,此刻卻失了分寸:“可是這個孩子不能留,你還這麼小,會被害死的。”“同房時你可沒有說我年紀小啊。”沈桐兒立刻打開他的手,心慌意亂地躲到一邊。“你應該知道,羽族的後代需要很多很多能量才能成型,我們陷在鹿家,該去哪裡找魂塵喂飽你?難道你想象我娘一樣燃盡自己的生命嗎?”蘇晟按住她,附在她耳邊低聲說道:“我絕不允許這種事發生。”沈桐兒捂着肚子,小聲問:“它是顆蛋嗎……”蘇晟恍神:“我也不知道。”沈桐兒又問:“它會是隻小鳥嗎?”“也許吧。”蘇晟頹然回答,忽而發現想象越具體、自己越不忍心。沈桐兒閉上眼睛說:“真希望像你呀,能自由自在地飛,千萬不要是隻異鬼,永遠靠鮮血和殺戮才能生存。”蘇晟從身側擁抱住她,躺在旁邊沉默卻專注。沈桐兒的聲音有些顫抖:“我很惱你,但是我不要抛棄它……我喜歡它。”蘇晟沉默很久,才說:“好,不抛棄,我會讓你吃飽,讓你們兩個都健康。”沈桐兒的眼圈有點紅,回頭望向蘇晟的臉:“小白,那你喜歡它嗎?”蘇晟愣了下,無奈而心疼地說:“我喜歡的是你。”——毫無防備的消息給親父親帶來了徹夜難眠的震驚。次日天還沒亮,蘇晟便越窗消失不見。在上次入長明燈樓前,也曾有段肆意覓食的日子,但那時是為了自己,而不似此刻肩負起意外的責任。沈桐兒反而在疲憊中睡得很沉,等她揉着眼睛被樓下亂糟糟的車馬聲吵醒時,白鳥已經飛回來了。它在入窗的刹那在光中化為人形,将一小撮魂塵放到她手裡:“你必須每天都吃,不然孩子就會吞噬你的力量,聽話。”沈桐兒愣愣地捧着咽下去,果然瞬間身體的疲倦便不見蹤影,比睡上一夜都管用。蘇晟的身上挂了點血迹,見她平安才放心,重新恢複成白鳥的樣子站到桌上輕啄起新傷。“這附近也有異鬼嗎?”沈桐兒小聲靠過去:“那你吃了沒,被蓮火燒的傷太重了,不恢複好會有危險的。”“沒關系,你好好的我就沒事。”白鳥擡頭,黑亮的眼睛永遠那麼純潔。沈桐兒伸手抱住它優雅的脖頸,心中的感覺複雜到辨不清顔色,卻很清楚的知道,這種羁絆,讓自己連趕它走的決心都沒有了。96其人之道盡管鹿家因為蘇晟的威脅而撤掉了那些暗地盯梢的耳目,但他們總有辦法偷窺沈桐兒的一舉一動,至少自從那夜之後,鹿笙瞧着小姑娘的眼光就更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顯得很不懷好意。好在蘇晟并不擔心桐兒有身孕的事被知道,畢竟成為羽族的母親隻會讓她變得更堅強,他更挂懷桐兒服下的定時發作的毒物,以及大量捕食異鬼的需求。車隊又認認真真地往前行了三日,車窗外已經鋪天蓋地的黃沙,沈桐兒好奇地凝望着,不由想起天火坑周圍的荒蕪,雖然那些景象僅僅來自于蘇晟的記憶,卻和親身經曆過一樣真實。“姑娘要吃點東西嗎,看你的臉色好像很虛弱。”鹿笙忽然開口。沈桐兒回眸,莫名問道:“鹿先生相不相信前世今生?”蘇晟不由豎起耳朵。“相不相信有什麼打緊呢?即便天地間存在這回事,前世與來生又與現在的我有什麼關系?”鹿笙反問。沈桐兒歎息颔首。鹿笙望向蘇晟:“公子,沙漠已經到了,長明燈樓究竟位于何處,可都聽你的指揮。”“就不怕我撒謊嗎?”蘇晟冷哼。“公子自己無所忌憚,也多少要想想妻兒的性命吧?”鹿笙淡笑:“雖然魂塵可以解百毒,卻解不開我鹿家的這味藥啊。”他果然還是知道了。蘇晟收回目光:“一直朝正西走便是。”沈桐兒并未因自己的危險而惴惴不安,反而問道:“以鹿家的勢力和錢财,如果想要好好活着,那便可永遠享受安逸,為何非要去做威脅性命事情呢?”鹿笙微笑:“可這樣才有趣,不是嗎?像我父親活過幾千年,也未見他快樂,反倒是他告别我與母親進沙漠之前,倒顯出難得的躊躇滿志。”沈桐兒才不信這鬼話,反而更确信他在觊觎傳說中的“仙境”,可是長天原經曆雪海和洪水的洗禮,全然不知究竟變成了什麼樣子,也許昔日美麗的樂土,已經比蘇晟的家鄉強不了多少吧?那個勇于冒險卻難改貪婪的種族,即便已經生成現在這般恐怖的模樣,卻并沒有改變埋藏于血肉中的本性。——雖然蘇晟是隊伍中唯一一個到過長明燈樓、也看過此墓位置的,但因有雙不畏懼漫漫沙海的翅膀,根本就沒有體驗過在沙漠中行進的困難,而這也是鹿笙準備頗為仔細的原因所在。又過了兩日,他們終于完全脫離了文明的痕迹,身前身後都是滾滾黃沙,看起來毫無盡頭可言。沙漠的白天很熱,黑夜又很冷。鹿家在駐紮時升起篝火,把柴火噼啪作響。沈桐兒靜坐在那裡烤着手,喃喃道:“小時候我沒覺得自己不怕火的,我們的孩子也會不怕火嗎,還是像你一樣喜歡寒冷堅硬的冰?”蘇晟側頭微笑:“都好,隻要能好好活着就行。”沈桐兒不是個善于計較的姑娘,她雖然很難對着他興高采烈,卻也沒無時無刻地因對愛情的多意而憎惡蘇晟。雲娘說過成長會叫人變得不再純粹,而現在沈桐兒卻隻想把那些折磨自己的不痛快都忘掉,唯獨牢記住蘇晟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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