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随身都有金創藥,褐黃的膏體,沒什麼特殊氣味,抹在皮膚上涼飕飕,止痛還真立竿見影。容與很有耐心,下手不算重,一遍遍的按揉,直到藥都滲透進肌理。布暖恍惚覺得心要從嗓子眼裡蹿出來,蹿出來就是火樣的一團。她悄悄觑他,濃眉入鬓,這是美男子最标準的眉形。還有漂亮的眼睛,看你的時候是一抹動人的亮,垂下眼變得溫和謙遜,沒有棱角,甚至有種别緻的羞怯的情調。嗳,她仔細琢磨一下,這世上隻有她眼光獨到,能看出上将軍還有這種不可言傳的美。貌柔心壯的……她突然感到沉重的悲傷,她到哪裡去尋和他同樣的人來填補心裡缺失的那塊呢!&ldo;以後少和藍笙見面。&rdo;他替她放下紗袖,轉身到池邊掬水洗手,&ldo;他和我情同手足不假,但和你終歸隔了一層,你要避嫌。就像你剛才說的,男女授受不清,知道麼?&rdo;她臉上有灰白的消沉,&ldo;藍家舅舅是好人,做什麼少見?若是男女要避嫌,舅舅也不該和我走得太近。&rdo;他拉着臉道,&ldo;你懂不懂得什麼是遠近親疏?拿我同他比什麼?&rdo;頓了頓似乎也認同她的話,點頭道,&ldo;你說得很是,我日後也當注意。你不是小孩子了,的确應該循舊理遠着些才好。&rdo;她的眼淚又落下來,想象着以後他同她隻能遙遙相望,見着了也不說話,一個納福請安,一個微點下頭,然後各自走開,越走越遠,再沒有交集……她本意不是這樣的,隻不過下意識的要反駁,像小孩子鬧脾氣似的,不平的抗争是為了引起大人的關注。但似乎弄巧成拙,他竟附議了。她仰着臉邊哭邊說,&ldo;舅舅恕暖兒無禮,我想不明白,藍家舅舅好意兒送我東西,别說是底下人疏忽配錯了,就是認準了戴又怎麼了?舅舅這麼大的火氣做什麼?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你要借題發揮?&rdo;他抿唇看着她,簡直給氣得肺都疼。什麼叫借題發揮?她根本沒弄明白事情的嚴重性,用不着等到明天,來赴喜宴的人都會知道她是名花有主的。将來嫁的若不是藍笙,哪裡還有臉外頭走去!他乏得厲害,順勢靠到山石上去。假山一半建在水上,山洞一頭封了,空出個寬綽的亭子間。外面流水淙淙,裡面很涼慡,隻是泛着水氣,頗為潮濕。他背抵着石壁,很快水霧滲透過衣料氤氲開,也懶得理會,隻那麼靠着。她的眼淚沒完沒了,怎麼都流不完似的。他皺眉道,&ldo;你覺得委屈麼?我告訴你,那個項圈不僅不準戴,回頭還要還給他。你說我專橫也好,獨斷也好,決計留不得。除非你打定了主意要嫁給他。&rdo;布暖方覺事情遠不是表面這樣淺顯,容與一向老成持重,會突然變得不可理喻,橫豎是有緣故的。她怔怔瞪着大眼睛,&ldo;到底是為什麼?你告訴我,好叫我知道。&rdo;他轉過臉看對面雪白的女牆,告訴她也無妨,讓她留個心眼,至少了解了藍笙的用意。&ldo;他給你的項圈是宮廷賞賜,他雖是外戚,實際和聖上并不十分遠。李家宗族裡太多貴胄一味的遊蕩不知成婚,往年聖上賜飛白折扇,這趟換了宮衣首飾,大有催婚的意思。&rdo;他調過臉來,&ldo;這珊瑚成色稀有,是宮掖專用的,尋常百姓就是有,也不好随意戴出來。你今日這樣,能猜到後果了麼?&rdo;他身上的綢袍很寬松,成行的糙書摹本蜿蜒成詩,一路從肩頭縱下來,和衣料共同譜成垂墜的姿态,愈發顯得身材秀拔。站在她面前微眄着眼,像在等待她下一刻大驚失色。布暖想她大概要讓他失望了,她不認為這是什麼大事,&ldo;無非召告世人,我是藍笙預定下的,如此罷了。&rdo;她無謂的側着頭,&ldo;舅舅是擔心我壞了名聲,嫁不出去,最後隻有依附藍笙麼?&rdo;她很聰明,但這種置身事外的态度讓他不快,&ldo;你是怎麼想的?&rdo;難不成早就對藍笙有了情,所以外頭怎麼傳都不在考量之中了?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邊揉邊道,&ldo;我說這話舅舅一定不愛聽,又要訓斥我。可這是大實話,也是回避不了的。我其實不想嫁人,與其戰戰兢兢扯謊應付婆家審問,不如一個人自自在在到老。嫁不了自己愛的,不如維持目下這樣,也是好的。&rdo;起碼能日日看見他,能和他面對面站着說話。她才發現,原來她的要求一點都不高,居然完全沒有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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