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掀開的眼皮裡,那似乎是眼珠般的東西漆黑無比,也似乎浮動不休。“娘……子……”那灰袍的年輕人張了張口,但下一刻,他又搖了搖頭,“不……是……娘子……”這聲音,居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奇異的質感。在灰袍人出聲刹那,月華又是一陣頭暈目眩,他不曾聽清此人究竟說了什麼,卻是覺出這人有幾分眼熟。是在何處見過?此人這般詭異,若是當真見過,又為何不能記得?灰袍人又動了,他的“眼珠”僵硬地轉了轉,落在了月華身後那幾個金丹修士身上,他就好像見到了什麼髒東西,微微蹙起了眉頭。然後,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出。那幾個金丹修士面色更加難看,整個人倏然像是被充氣一般,猛地膨脹,之後“嘭”一聲,炸開了。隻留下了屍體,從高空落下。這灰袍的年輕人,好可怕的力量!胡雪兒有些懼怕,她抓緊月華的袖子,瑟瑟地發抖。她張了張口,卻不能發出聲音,隻覺得滿腦子都充斥着怪異的聲響,如果仔細去聽就要……她昏迷過去了,被月華牢牢抓在手裡。這才,沒有同樣掉落。灰袍年輕人擡起手臂,做出了一個“抓”的動作。與此同時,月華也如同被什麼東西抓住一般,不由自主往下放俯沖而去,然後,不偏不倚地,停留在了跟灰袍人相聚三尺的地方。在這裡,月華的感覺更加奇異了。在他周身,分明沒有威壓,也沒有任何阻攔的物事,他卻仿佛置身于一片深水之中——這水并非是真正的水流,而是一種飄浮的情緒,即使他抱元守一,還是能夠察覺到一種深切的悲傷,在試圖強行灌注給他,還有那種沖天的恨意,刻骨的思念,無盡的後悔……這些情緒月華是很稀薄的,可是在這一刻,他卻真的被這種無處不在的、環繞着自己的情緒所影響,整個人,都有些呆怔起來。就算平日裡的月華再如何冷靜,這時候也是忍不住的震驚。他就像是困守在自己的軀體之内,盡管能察覺到外面的情景,也盡管知道自己似乎被許多強烈的情緒所控制,但偏偏無法反應,也不能掙脫——這個人,到底是什麼人?他到底在搞什麼鬼!灰袍人沒有動,在月華被他攝下之後,他就不再行走,而是坐在一塊岩石上,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黑色的氣團,在對他輕聲說話。“跟你娘親很像……”“但……不是……”“抓住他,你娘親會來嗎?”“想念……很想念……後悔……很後悔……”“抓住他,會來的……”“這一次……沒有認錯……”月華的靈智還在,他離得近了,也終于聽清楚了灰袍人的話。可當他真的聽清楚後,更是心驚不已。沒有認錯、後悔、娘親……怎麼會是這樣?當心裡有了猜測,他再來打量這個灰袍人,終于慢慢地認了出來。這是那個被人蒙蔽,與他胞弟斷絕了緣分的書生,應該是個凡人,如今應該重建大屋,重新娶妻生子,在凡間施展抱負才對。他明明對炎華并無愛意,為何現下口口聲聲,竟像是在思念炎華一般?還有那個氣團。月華生成靈智有無窮年歲,記憶悠長,便有許多記不起來,可一旦真正見到,卻能憶起。氣團雖是黑色,但内中卻凝聚成一個胎兒形狀,這分明是一個嬰魂!而且,是已然形成了嬰靈的嬰魂!再思及這書生的話語,若說這嬰魂要喚炎華娘親,那他、他是否是那個未能誕下已然消散的可憐孩兒?月華仍舊被那無邊的如同浪潮般的清晰壓制住,可他的手指,卻慢慢地蜷曲起來。還活着嗎……還是說,是被人重新凝聚起來?不,即使是師尊,也不能做到……月華驚疑交加,心情很是動蕩。這書生為何會變成如此,這孩兒、這孩兒到底是真是假?到這時,他另一隻手仍抓緊胡雪兒,可卻沒有再想到自己的安危了。寶船上,一等艙的内房設置極佳,徐子青并非頭一次乘船渡海,但上一次不過是在小世界裡,即便當時已覺不俗,可如今跟這艘巨大寶船相比,那時乘坐的靈船,又仿佛算不得什麼了。雲冽正盤膝于榻上打坐,徐子青瞧了師兄一眼,眼中便含了笑意。他猶記得,那時師兄尚未一抹天魂,但那一段旅途,卻也是師兄陪他行過。北域徐子青有些懷念,不由生出興緻,往他師兄那處一瞧,便笑着開口:“我頭回乘這寶船,實是見獵心喜。可惜不能與‘雲兄’一道出去賞壯麗海景,當真遺憾。”雲冽擡眼,目光微動:“爾可獨去。”徐子青見師兄也是記得,心中越發歡喜,繼續應道:“再如何美妙景緻,若隻能獨自欣賞,何談趣味?”雲冽站起身:“我于戒中,亦可與爾同賞。”徐子青面色溫柔:“那便同去?”雲冽走到師弟身側,神情亦略有緩和:“同去。”徐子青終是禁不住大笑起來,他一手捉了雲冽袖擺,就把他拉出艙門去。雲冽看他一眼,便遂他心意而為。兩人匆匆幾步,已來到甲闆之上。甲一甲二本守在這房門之外,以他兩人大乘期的修為,自很敏銳,早将這兩位少主言語盡皆聽入耳中。隻是聽是聽得明白,卻并不明了,隻覺兩人仿佛在打什麼啞謎,又好像有着說不出的柔情缱绻,回憶纏綿。這也确是……憶及了往昔。方才那一段對答,本也是徐子青當年頭一次出海,初見海景壯闊,卻因雲冽為天魂,寄居于儲物戒中不能現身人前,心中有所遺憾,才有此番言談。後來雲冽到底和他一齊賞景,隻是一人戒中,一人戒外,始終有所不足罷了。現今卻是不同。這時雲冽早已回歸本體,兩人也早已不是當初那般修為低弱的修士——即便在徐子青眼中強大無比的“雲兄”,當年亦不過是化元期的劍修而已。哪裡比得上現在,兩人不僅早做了師兄弟,還成婚做了伴侶,更是境界連連突破……徐子青當年一心要追趕“師兄”的,到現下,也終于追趕了上。此刻再入這同當年相似的場景,不僅心境很是不同,遺憾盡皆彌補,就連心情,也更加開闊喜悅了。“雲兄”到底以實體同他賞景,徐子青亦再不必隻對着那一枚冰冷戒子喃喃自語。徐子青把雲冽拉到船欄邊,又放開他的袖口,攜了他手。雖說修士記憶原本就是極強,但師兄方才體悟他之心意,竟願意同他将當年對話再來應對一番……就讓他滿腔暖意,難以言說。隻在心中想道:這一世有師兄相伴,便是前方尚有再多磨難,哪怕死劫不過元神潰散,他也已心滿意足了。雲冽似也察覺徐子青心思,他微微擡起另一手來,自徐子青發間一撫而過。縱然他不喜多言,也仍是并無片語,但心意種種,盡在這一撫之中……亦無需言語了。這一回,再不同當年那般有海獸阻攔、陰謀詭谲,寶船乘風破浪,直将那浩瀚海水劈開,極快穿行海中,又比起最初所估那般更早了兩日,到達北域岸邊。那也是個巨大的碼頭,但在這碼頭上,就遠遠不及東域那碼頭井然有序。而是……鬧哄哄的。在那巨大石闆鋪就的道路上,有好幾百個打扮落魄的修士,每人手裡握着個一尺長的鐵牌,在左右顧盼,一見到有人從那寶船上下來,就快速地簇擁過來,分别湊到一些看起來比較好說話的乘客身邊,滿臉讨好,一片殷勤。徐子青掃了一眼,這些人裡,大多都是仙道修士,修為也大約在煉氣一二、三四層間,根骨氣質都不算好。另外還有好些看起來力氣大的,則都蹲在碼頭邊上,他們隻是一些凡人,可一旦看到哪個修士把下船的客人糾纏緊了些,就立刻一窩蜂沖過去,把人狠狠拽走,而那修士,居然也沒有反抗。這樣的情景,看起來有些奇怪,也不知為何,讓人心裡禁不住歎息。再往遠些,有很多的商鋪之類,密密麻麻地坐落在直通碼頭的長街上,遠遠地隻能看到最前方幾個的影子,但裡面卻是更熱鬧的了。徐子青和雲冽的面前,并沒有很多人敢來。并不是無人想來,而是雲冽天生一副冰冷模樣,看起來那般不好招惹,這些修士見得人多了,自也就不來觸黴頭——哪怕徐子青看起來溫和,可身上也散發着一種疏離之感。這就是境界高出旁人太多,一些心情即便不去刻意表現,也能在氣勢裡隐約散發出來,又叫他們察覺到。甲一甲二一人前行,一人後退,分别将前後的人群分開,不讓他們沾上兩位少主的身上,而他們在乾元大世界裡做了那許多年的星奴,卻也從不曾見到過這般場景——這些修士的姿态,竟比凡人還要卑微幾分。果然是魔道昌盛之地,仙道就被抑制到如此地步了麼?徐子青也能看到兩側還有一些身穿不同法衣的修士對峙而立,一方同那操縱寶船者相似,正是那掌控寶船的飛龍仙宗弟子,而另外一些生得形貌怪異,顯然是練就魔功,恐怕就是北域巨擘宗門的邪魔道弟子了——但具體是哪些魔門,卻一時不能得知。隻見到偶爾有那邪魔道中人似乎蠢蠢欲動時,就有仙門弟子怒目看去,将其壓制,但若是被那邪魔道人看中的修士已走過碼頭、往長街中行去了,這邪魔弟子舉步跟上,飛龍仙宗的弟子便隻皺了皺眉頭,并不也随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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