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衮衮高官,吃人肉喝人血的時候,不欺心嗎?
可惜毒狂已死,不然抓住這老怪就是現成的證據,殺了老怪的那個人是誰?他頭臉蒙得緊密,先前鐵慈也沒機會注意到他的長相,但顯然對方對自己很有敵意,奪了老怪的一切還惦記着要自己的命,隻可惜給他逃了。
鐵慈又令查訪那渾身是毒的黑衣人,有人領命而去。
鐵慈回看前方大河大浪滾滾,歎息道:“可惜大堤和漁稅一事,沒能留下證據。否則蕭家也好,和蕭家勾結的當地官府也好,都能拔出一堆毒瘤來。”
忽然身後腳步聲近,有人慢吞吞地道:“倒也并非完全如此。”
鐵慈轉身,喜道:“小小,你沒事啦。”
一看顧小小過來,熟知他德行的衆人都四散走開,顧小小這才渾身松快地擡起頭來,從懷中掏出一個冊子遞給她。
鐵慈拿過來翻了翻,神情意外而驚喜。
“你竟然……”
“河泊所的人既然故意做出信任我的模樣,少不得要給我接觸一些事務,我将那段時日之内他們的采買流程、流水、金額、人員等等都做了帳,又計算了參加清淤的巡檢司和千戶所士兵人數,發現東明的巡檢司和千戶所都有不小的超編,而超編養兵所需要的銀兩,和漁稅差額仿佛。更不要說縣衙和河泊所在征收賦稅過程中,無所不用其極,重戥多收,在衡秤上做手腳,如完銀一兩,加上火耗明要一兩二錢,但暗中以重戥加二;又或者銀錢作價偏高,一兩銀當折合錢八百文,加上最高火耗也就該九百二十左右,但東明作以一千……”
鐵慈聽着,并不算很奇怪,賦稅上做文章,已經是曆朝通病。今日卻又覺得大開眼界,虧欠的,拖延的,大票記做小根的,私增火耗的,淋尖踢斛的,征收過程中裡正保甲謀私利,增收各種水錢,鞋腳錢,口食錢,神佛錢……敲骨吸髓,無所不用其極。
顧小小又變戲法一般地掏出一個冊子,悄悄塞給鐵慈,鐵慈一看那封皮,眼眸一縮。
“漁稅稅冊!這不是撕了嗎!”
顧小小綻開一個羞澀又得意的笑,“我先前被他們抓住時,看見蕭四老爺胸口鼓鼓的,好像塞着賬冊之類的東西,就靈機一動,裝作跌撞在他身上,把這冊子摸了出來。至于他身上那本,是我随身帶的帳冊子,都是朝廷統一制式的賬簿,看起來也差不多……”
鐵慈抓着賬冊,優雅又歡快地給他鼓掌。
隻有自幼陪伴賬簿算盤長大,對這些東西無比精熟的顧小小,才能有這般敏銳性啊。
原以為漁稅賬冊就此毀了,她并不後悔,畢竟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人更重要,沒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
隻是從不不肯靠近他人三尺以内的顧小小,竟然會去偷人家懷裡的東西,這其間又經過了何等艱難的掙紮。
“小小,你還是趕緊回京,蕭家吃了這個虧,一定會對你父親發難,你得趕回去做個證人。”
顧小小點頭,又遺憾地道:“可惜當初那商人派人送青石來的時候,我雖留了畫押證據,但想來也不抵什麼用,大抵此事還要被蕭家拿來做文章……是我太輕信人。”
“你便留了證據,蕭家也能說是你們勾結過的,弄權者捏造證據,有的是理由。”鐵慈翻着那一疊證據,想着之後還會繼續追查,她目前還不打算回去,這些事總要托付給盛都可靠且能幹的人主持跟進,給顧小小嗎?
已經夠難為他了,還把他和顧家卷入了這場面對面的撕咬中,實在不該把人家拖得太深。
顧小小卻主動伸手來接那些東西,“既然我要回京,那麼這些便給我帶着吧。之後該怎麼做,你說,我來做。”
鐵慈一縮手,忽然夏侯大步過來,道:“盛都有飛鴿傳書。”
鐵慈打開看了,入目一手極漂亮的字,顔筋柳骨,意趣灑脫,隻有寥寥幾字,“若信為師,盡數交付。”
鐵慈挑了挑眉。
竟然是賀先生來信了。
她還沒拜師,他倒大喇喇自稱上了。
鐵慈想着這位可真不顧忌,先别說他和鐵氏皇族的恩怨情仇,他自己和靈泉村夾纏不清,靈泉村又似乎和童如石有關系,童如石本身身份立場明顯處于皇家對立面,這麼多的暧昧不明,他居然也敢請纓。
丹霜隐約知道這其間關隘,猶疑地輕聲道:“主子……”
鐵慈一笑,将那些證據整合在一起,包裹好,遞給夏侯,道:“最密級急送盛都,連同那些俘虜,都交于賀先生。”又遞給他一張圖紙和一包東西,“這東西,也幫我做出個大概來。”
夏侯淳看她一眼,掂了掂那個小包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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