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原也不是個好脾氣的人,正要發作呢,聽賈寶玉這樣說,背上才泛出冷汗來。那邊賈琏也心虛了起來,國孝家孝……賈琏先軟了,又看賈寶玉是盯着賈珍的,自己此時不脫身,又待何時?央珠、玉二人不要上告,賈珍見賈琏求情,這會兒也顧不得臉面了,一起央告,又說:&ldo;是我痰迷了心,兩位兄弟隻當給我一點臉面罷。&rdo;又許了許多好處,言裡言外,連賠錢都樂意的。賈珠本就沒打算打擾長輩‐‐出了這樣的事,還真怕長輩氣壞了。賈寶玉低頭道:&ldo;大哥哥還是先回家把場子散了罷,大半個京城的人都來賭,一個個是什麼機密人麼?真叫人知道了,禦史是不彈你,難道老太妃家也死絕了?&rdo;賈珍一抹汗,瞪一眼賈蓉,堆笑道:&ldo;寶兄弟說的是,我這就回去收拾,從今兒叫他們且不要來了。&rdo;賈琏這裡,他反而不擔心了,看來珠、玉二人是為了消除影響來的,也沒有讓賈母等知道的意思,既然這樣被他們說兩句又能怎樣?叫過賈蓉一道回家,牽馬的時候還踹了賈蓉兩腳。‐‐‐‐‐‐‐‐‐‐‐‐‐‐‐‐‐‐‐‐‐‐‐‐‐‐‐‐‐‐‐‐尤老娘年老昏睡,賈珠等又不欲鬧得四鄰都聽到,故而不曾擾到她。尤氏姐妹兩個各在屋裡,隻聽一句:&ldo;大哥哥、二哥哥在麼?&rdo;賈珍、賈琏就慌忙出來了。尤二姐縮在屋裡擔心,尤三姐匆匆披了件衣服,于門内偷聽,也沒聽到什麼。那邊賈琏看賈珍走了,心道此事不大,殊不知賈寶玉是想趁着這事與甯府撇清了關系的。賈琏搓着手,笑道:&ldo;這事兒還要哥哥和寶兄弟代為遮掩一二才好。&rdo;賈珠道:&ldo;呸,你好有擔當的人。難為真要叫老太太、太太知道了再病着?&rdo;賈琏又道謝,賈寶玉道:&ldo;二哥哥且慢,有一件事你能處置好了,咱們再說旁的不遲。&rdo;賈琏道:&ldo;難道是你鳳姐姐?這真是要哥哥兄弟幫忙了。&rdo;說着又作揖。賈寶玉道:&ldo;你還知道鳳姐姐呢?做下事情的時候難道沒想着她要生氣的?如今事已經做下了,她也隻有認了。&rdo;說得賈琏心中暗喜,暗道賈蓉說得果然不錯。不料賈寶玉繼續道:&ldo;我雖年幼,卻也知道一些事了,你這麼住着,保不齊已弄了個侄兒、侄女兒出來‐‐怎麼處置?明眼人算算日子,有你的苦頭吃!老太太那裡,又是經過事的老人家,這也能哄得的?&rdo;賈琏汗涔涔地道:&ldo;沒這麼巧罷?&rdo;他原是打着抱着孩子回家,不認也得認的心思的。賈珠聽了這樣說,也道:&ldo;家裡豈是好騙的?&rdo;賈寶玉又道:&ldo;這些尤可,家裡人就算知道了,又能如何?也隻有捏鼻子認了。這并不算什麼大事的,我說的是另一件‐‐二哥哥此時還當珍大哥哥是好人呢吧?&rdo;賈琏不言語了,他心裡與賈珍是氣味相投的,對賈珠、賈寶玉雖然親近卻不是什麼都能說的。賈寶玉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了,因說:&ldo;你真這麼給他養女人?先頭我說給他做媒做保的時候,他怎麼不應的?&rdo;一語更提醒了賈珠:&ldo;正是!他既然說叫你娶了,怎地還在這裡……&rdo;跟你女人睡?賈琏連說:&ldo;他那個是尤家的老三,我娶的是老二。&rdo;賈寶玉直揉額角:&ldo;怎地你娶得、他就娶不得了?這是為什麼?你想了沒有?一樣在孝期、一樣有妻兒、一樣是掌家人,珍大哥哥為何睡而不娶?偏叫你娶了?!妾而已,又不是讨老婆,模樣好就好了,還要看家業不成?咱們家又不是沒有過潑辣姨娘!這是拿你當冤大頭呢。他們父子弄完了,正不知道怎麼尋個下家呢,保不齊為了遮醜,就是聘了出去還要倒貼些錢。如今好了就扔給你,叫你娶了,你正好為他們解了後顧之憂,還當他是恩人。&rdo;賈珠一捶桌子:&ldo;不該放了他回去的!原以為他浪蕩、原以為他胡鬧不拘束自己兄弟,不意連自家兄弟都要坑。&rdo;賈琏迷迷噔噔,想了半盞茶的功夫才回過味兒來,眼睛瞪得溜圓:&ldo;蓉兒這個小王八蛋!&rdo;賈珠道:&ldo;這裡頭又有蓉兒什麼事兒?&rdo;賈琏道:&ldo;是他撺掇得我,不怕你們笑話,我原沒想娶的,單想沾一沾,&rdo;又說,&ldo;我看二姐兒還好,娶都娶了,是斷斷不能攆的。隻她妹妹是個潑辣貨。&rdo;賈珠道:&ldo;你還敢說娶?停妻再娶,家裡不管你,舅舅也能打死你了!你跟她妹妹還有事不成?你們兄弟倆、她們姐妹倆‐‐&rdo;由不得賈珠往歪裡想,這四個都不是什麼幹淨人。賈琏連連擺手:&ldo;我可沒有。&rdo;賈琏偷娶之前早就知道尤氏姐妹之名,知她們與賈珍賈蓉等素有聚麀之诮,因而乘機百般撩撥,眉目傳情‐‐良家婦女他也不敢這麼調戲‐‐于這事情上并不很計較,他隻要風流快活就好。不料入了溫柔鄉,把理智抛了,才昏了頭娶了。如今被一打破,他還是隻怪賈珍、賈蓉,并不怨二姐,便問珠、玉二人拿主意。賈珠道:&ldo;這事我們三個拿不得主意,還要府裡她們處置。&rdo;賈琏直說王熙鳳太狠,賈珠不語,他的表妹他知道,确實不是好相與的。賈寶玉道:&ldo;後院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外頭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後院兒裡看不順眼能攆了、賣了、休了,外頭的事可沒這麼容易,且說,真要把祖宗供在東府那是烏糟地裡麼?他這樣對琏二哥哥,我怎敢再叫他一聲兄長?真怕他哪天再坑了我。&rdo;便有别立宗譜之意。賈珠說茲事體大,必要長輩拿主意的,要長輩同意,勢必要掀出賈琏的事來,賈琏就要倒黴。賈寶玉道:&ldo;正好叫老祖宗給琏二哥哥做主才好,趁勢把諸事全了,豈不更好?二哥哥寫了媒書了麼?走了正道了麼?&rdo;并不是拜了天地就是娶了的,結婚證書這種東西很早之前就有的,正妻要婚書,正式的二房也要過戶,隻有不入流的姨娘方便些,那也要有身契。最晚從商鞅變法開始,戶籍管理就很嚴密了,到了後來,一家幾口人,人均幾畝地,地裡幾頭牛,養了幾個奴婢,全得上冊收稅。賈琏呆了,賈珍沒提這出他也忘了‐‐珍大哥哥果然是在坑我。他倒不想想,他也坑了尤二姐,拜了天地就說是二房,他同樣沒給尤二姐一個憑證。賈寶玉繼續忽悠兩個哥哥:&ldo;東府裡做下這樣的事情來,難道是厚道人了?今兒拿這個事坑你,明兒不知道要坑你到什麼田地了。二哥哥出錢,他們父子樂了,出了事兒,便是老太太又能拿他一族之長如何?大老爺卻必得拿二哥哥正一正家法,迷一迷人的眼的,到時候棍子落在二哥哥身上,他能替得麼?&rdo;賈琏想起賈赦的壞脾氣,深以為然。賈琏又說:&ldo;叫老太太知道了,設若氣病了,可如何是好?橫豎我如今心裡有數,遠着些就是了。&rdo;賈珠也道:&ldo;老太太、太太才大好了沒幾天,老爺因環兒的事也不大好呢。&rdo;賈寶玉道:&ldo;你們忘了一個人‐‐鳳姐姐如今可管着家呢,這等事瞞得了她一時,還瞞得了她一世?先與她說了,不過扯皮,不與她說,更添一樣可說嘴的,她雖不得己認了,卻未必不會先哭訴,到時候一樣要翻出來,還要多安撫一個人。&rdo;下面的話就不用說了。賈琏一跺腳:&ldo;罷罷罷。&rdo;賈珠道:&ldo;我與你說去。&rdo;賈琏大喜:&ldo;謝大哥哥了。&rdo;賈寶玉道:&ldo;我也去。&rdo;次日,賈珠先找王熙鳳,說了一通太剛強了不好雲雲,然後才引到正題上來,賈琏到王熙鳳跟前打躬作揖,伏低作小。王熙鳳的臉色十分難看,然而看在兒子份上,她忍了,問他們有何計較。賈珠道:&ldo;如今隻能認了,旁人還好,這又是親戚。&rdo;王熙鳳啐道:&ldo;她們算哪門子的親戚?&rdo;賈寶玉道:&ldo;要是不解恨,我說與老太太叫珍大哥哥娶了他三小姨子。&rdo;王熙鳳被逗笑了:&ldo;東府裡還不得反了營?&rdo;賈寶玉道:&ldo;茲事體大,鳳姐姐隻在家裡說,東府那裡也不要去,等他們上門來就好。&rdo;‐‐‐‐‐‐‐‐‐‐‐‐‐‐‐‐‐‐‐‐‐‐‐‐‐‐‐‐‐‐‐‐‐‐‐‐‐‐‐‐當下王熙鳳去賈母跟前,先引得賈母樂了,賈琏跑去賈母那裡大哭,先把自己罵個狗血淋頭,又說賈珍如此害我。王熙鳳從旁一起哭訴:&ldo;叫我們二爺這個好性子的娶,他自己怎麼不娶來?好好的來說媒,親上作親的,我豈有不依的?便是不依,還有老太太作主,孫媳婦豈會親過孫子?他就這樣哄我們二爺了,他自己怎不娶來出錢養?便不說我們二爺,就是我,與他平日裡哥哥妹妹叫着,轉眼這樣坑我們,叫大老爺知道了,我們一家都活不了了。&rdo;她是真恨上了,尤其是賈蓉,平日裡涎着臉蹭前擦後,一個長相不壞的男子獻殷勤,即使你不喜歡他,作為一個女人,虛榮心還是得到很大滿足的,因此賈蓉所求所請,王熙鳳真真假假地為難一下,總會應允,豈料他在背後捅刀子!又有尤氏,出身的關系,對王熙鳳真是好話說盡,豈知又把她妹子送了來,設若再生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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