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姑子你去看過沒有嘛,這種人要不得,娃兒恁大了還在外面亂搞偷人,不過唛你離婚噻,搞的恁難看嘛,你這種你以後都難做人,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難為你遇到這個家庭哦,你個人悄悄的不要談話,沒得法,這些事遇到了就遇到了,沒得法。”
……
口頭禅總說沒得法,怎麼會沒得法呢,法治社會了竟然沒得法,笑話,不是沒得頭緒,是連頭也沒得了。笑臉冷臉何芬都把皮繃緊了,然後把目光從每張臉每張嘴面前穿過去,單位一天沒開除她,她就還是照常上一天的班,出了門,照常把前胸後背挺直了。
怎麼不來找她拼命呢,怎麼沒人來找她要錢,當她的面說網上的背後傳的那些話呢,你當面說來我聽聽,你走到我面前來好好教育我!
手機還沒有響,下班拖了好一陣才起身,門口有說話聲,她又等一陣,直到門口靜悄悄的了才開門出去。門一推開,卻和外面的人碰到:“哎——正說來找你。”
超市負責人後面站三個穿制服的。
民警走進來,也不讓負責人走:“要麻煩你配合下,我們宣傳一遍你單位再宣傳一遍,就也相當于是幫你超市打個廣告噻,正面宣傳,免得你這裡日常營業也受影響,務必幫她澄清哈。你也莫要說因為這些事情就找借口說影響不好作風不好,這個跟她沒得關系。網上流傳的本來都是真假參半,真是嚴重影響到當事人自身利益的話這是涉嫌違法的哦,莫以為是開玩笑,任何話不管你是起啷個心站在啷個立場,一定謹記,禍從口出。”
暴雪蔓延南方大部分城市,三江這座小城,聽說老爺山上面暴雪也厲害得很,深山老林的人和牲畜還一哈出來,政府又是忙遷人又是忙保護動物,新聞上看不到,每個人的嘴裡卻好像每天早上醒來都能在家門口屋檐下看到豹子。
老爺山那樣冷,三江城裡卻好像完全沒有寒冬的感覺,稍有太陽,走在街上背後全是熱烘烘的密汗,早晚還有寒冬臘月的寒風凜冽,中午一件秋衣和毛衣外頭穿個小褂子都能挂得住,再動一動做點什麼體力活兒,身上熱的像已經到了二三月似的。
聽說三江馬上要升區了,夥同隔壁縣一道,三江縣經濟夠人口也夠,就是土地面積不夠,正好去隔壁縣敲一棍子,高鐵通了,區中心馬上建起來,各種文明區縣經濟發展也活躍得很。聽說房價又要漲,到處都在蓋房子建樓盤擴張,城區規劃的腿再長一點都能伸到石岩去。
老百姓每天議論的熱火朝天,逢人就是一頓吹,滿天都是牛在飛,人人都好像即将得道升天,回家關起門來頭一句問:“飯唛煮耙點嘛,恁硬的飯不硌牙齒嗎?你那胃是啷個胃嘛!”
過年了。
“……早上還喊把打折貼上去欸,沒隔十分鐘又喊我拿下來,你這整的,也沒說她收銀那邊跟我們這邊一起通知,我啷個曉得嘛,你說這頓罵我冤不冤枉嘛!”
“哎呀你這談的清楚就好,是她們沒通知你,過年都事情一忙人一多腦殼都昏了,我才真的是,幾個數字在那裡旋來旋去就是看不清,焦人。”
“過年也沒得啷個意思,前天發的紅棗花生桂圓,樣子多好看,結果光是個包裝好看,我說就将這些東西給老太婆拎去哦,她大嫂在那裡!順手就拆開了,你說她啷個談啊,你這個東西也隻有送屋裡這些人,做個乖面子,包裝好看,整恁大個盒盒拎着,裡面捧那多點兒……嘿你才好耍兒!我請你打開的嗎,你有錢唛你大點花錢買點好的給老太婆噻,你啷個不買呢?從來不說遞點啷個給老太婆吃,人家拿去的東西這樣不是那樣不是,轉過身就拎她個人屋裡去了!冒鬼火!”
“她大嫂今年幾個娃兒又轉來過年沒有嘛?”
“轉來過年,轉來過壽!那陣兒我就談他婆婆,摔死了是了,沒摔死摔成半癱是屌,現在掉着了噻,落恁大的雨喊她不去摘豇豆不去摘豇豆不聽,現在癱床上哪個轉來看她啊!除了我每個禮拜去趟哪個鬼大爺會轉來看她!談是在大嫂那裡住大嫂那裡吃喝,她會給她洗衣裳洗澡換床單換那些嗎?回回我去洗澡洗衣裳洗一大堆,身上都臭了!拿到河邊一大堆半天洗不完,就楞個我屋裡還說他大嫂辛苦了,還說我們其他幾個媳婦不孝順,是噻,就隻有她大嫂孝順他大嫂是好人她大嫂會裝乖面子會哄人,嘴巴談來不得了得很!
那陣兒我們分家出來啷個對我們哦!不談我們,我們的娃兒長恁大都沒得她一塊糖吃!考大學出去都沒獎賞過一分錢!大嫂三嫂屋裡娃兒一味稀奇的像啷個一樣,就這樣我屋裡還覺得他媽辛苦得很還覺得他媽養他幾弟兄帶下面幾個孫子辛苦了。”
“是這樣說的噻,越是不喜歡哪個最後越要指望哪個,越是喜歡哪個那個人越是靠不住,你品嘛,一哈都是楞個......”
婦女倆噼裡啪啦的說着,櫃子門一甩,踩着風火輪後腦勺冒煙的往食堂去了。
何芬沒她們說的那些妯娌姊妹婆媳弟兄,直等兩人走的沒了影兒才進休息室戴着口罩和毛線帽子,繞到前面與賣場相連的員工走廊去打了卡,又輕輕踩着腳步原路返回,從超市後面的收貨部通道出去。
推開門,天色已暗,四面八方湧過來的風吹起濕漉漉的地面滿是生鮮的腥燥味,小溝小縫裡能看到卸貨時掉落在地上的冷凍動物的屍體和被碾碎後的果蔬,可不低頭隻從幹燥的地方走,這是條幹爽的捷徑,對面就是電瓶車棚。
棚下面站了個玩手機的人,聽到聲音朝這邊轉頭來看,抖了抖,朝何芬招呼道:“好冷。”
“有好冷,喊你看着時間來的嘛。”等兒子把車推出來,沿路燈回家:“你老漢飯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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