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微塵卻朝他搖搖頭:“莊兄,近五年來,科舉已停。”莊白函一時驚訝,微微睜大了眼:“科舉怎能廢?”正說着話,馬車一徑進了内城,隻聞街口喧嘩,築了台子,圍一群百姓,引頸張望着。隐約聽見說話聲:“我月城才子,大抵就集在這裡,且看這幾天有誰能一展才華了——聽說前三名是要去面見聖上的!”他們朝台子上望去,見台上設了桌案,一些書生打扮的人,或錦衣或布衣,擰眉苦思模樣。一旁還有官府執事打扮的人高聲念:“一炷香已到,下一題,露桃——”似是在比詩。莊白函微皺眉。陳微塵道:“往日是詩會,現在似乎更嚴苛了些,我離城前便聽聞陛下征召年輕才子待春日詠桃花詠美人,約莫是了。”“此等境況,分明文人如戲子!”莊白函聲音帶了些愠氣,“山河破碎,不興科舉,卻征才子,鼓吹春聲于繁華世界,又有什麼意思?”“你們儒道事,我并不懂,”陳微塵靠在車中軟枕上,“不過卻是個面聖的捷徑,莊兄,你若能脫穎而出,倒比找人舉薦好很多。”莊白函擰眉:“格律聲韻,書院中也曾精學,可詩詞不過怡情之用,終非文人正途……”那妖魅化身的小娘子憂心望了望他。陳微塵:“一路來,怎麼也不見夫人說話?”小娘子指指自己的喉嚨,低了頭。莊白函解釋,原是陳微塵一行人走後那一日來了燕黨亂匪,掠無可掠後,為首那個心情煩悶,一擺手便命屬下燒了莊子,他們二人幸無性命之虞,可小娘子卻被濃煙熏壞了嗓子,平日要盡量少說話。莊白函苦笑一聲:“我無一日不想着,來為朝廷盡一份綿薄之力,早日鏟除燕黨,收複舊山河,可如今……”他沉默良久,道:“罷了,無論如何,我也要見陛下,若見了,必然死谏!”他既已決定,便辭了幾人,下馬車,走向那戲台一般的詩場。“此人氣運奇特,隐有血光,又不似兇煞……”謝琅桃花“就不該與你攪纏!”老瘸子滿懷怨憤,一瘸一拐就要跑路。陳微塵一臉真誠拉住他:“老瘸,你我忘年之交……”“誰要跟你忘年之交!”老瘸子十分嫌棄。“老瘸,不看我的面子,也要看那壺桃花酒的面子,那可是小桃每年這時候調了最好的花,最好的露,親手封了泥藏在桃花樹底下——若是溫回找不到了,你想小桃那還有心思釀酒?”老瘸子聽聞此言,眼珠轉了轉:“你家的酒,算是人間佳釀。”陳微塵看見有望,怎麼也不肯放過他:“隻是問你遲鈞天下落,她又不會奈你何。”老瘸子拈一把稀稀拉拉的白胡須:“那妖婆,實在是厲害得很。我與她打過一個賭,老頭子年事已高,也沒了争強好勝的心思,她赢便讓她赢——隻是賭注高的很,千萬不能被她抓住。”陳微塵眼前一亮:“那我隻須在你身邊守着,等她找你讨債?”老頭子在身邊看了一圈,奈何沒找到趁手的武器掄起來打一打這不知死的小子,哼了一聲:“她即使能赢,也要再過六七個月。”陳微塵大失所望,隻好上去軟磨硬泡,期期艾艾:“老瘸……”老瘸子一生無妻無子,一把就要散架的老骨頭,臨了終于領略了一把被拖着撒嬌的滋味,一陣惡寒,連連擺手:“住口,住口!”路旁的人三三兩兩往這裡瞧,陳公子立時升起一股被認出的恐懼來,撈過來謝琅的拂塵豎在臉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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