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羽也不過偷了半日閑,過了午後便開始糾正弟子們練習的姿勢。
直到日頭偏西,園中人影漸少,他才一邊巡視着,一邊去尋他那有日子未見的同鄉宋靈雪。
畢竟年幼相識,多年情分,人家上山多日,于情于理,他也該來問候一句。
宋靈雪這時已經可以偶爾正中靶心。
“想不到我們檸月還有修習的天資。”
四下無人,亂羽在她身後幾步遠站定。
宋靈雪聞聲扭頭看他,手中将短弓放下,張口回他一句打趣:“齊少俠終于得空過來看我了?怎麼?你也要同兄長一般給我開個小竈?”
“即便你要這小竈也輪不到我吧?”亂羽一笑,“還習慣嗎?”
“仙門待弟子寬厚,有什麼不習慣的?”宋靈雪笑笑,取了一旁挂着的長弓給他,“早聽你名聲,隻是難得有機緣見見。齊少俠,賞個臉?”
“隻是射個靶心算什麼本事?”
亂羽輕笑着接過長弓,随手在箭囊中取了三支箭,又摸出三枚銅錢往空中一抛。
他彎弓像是不費吹灰之力。三箭離弦時分散開來,各穿上一枚銅闆,穩穩釘上三個相鄰箭靶的中心。
宋靈雪震驚之餘竟忘了言語,眨眨眼才想起收回視線。
“是我忘了。”她低頭笑笑,“想想你幼時做的那些事,哪一樣是尋常孩子做得出的?”
亂羽微微愣神,垂眸輕聲應一句:“上山多年,倒是都忘了。”
“你忘了,我可沒忘——”宋靈雪取回長弓将它放回,“幼時趕上街頭藝人,你回家便學着含一口酒對着燭火噴,險些将屋子給燒了……我們纏着齊老夫人聽故事,你回家便假裝齊爺爺附體吓唬你爹,被罰着在祠堂跪了三天……後來楓庭來了個小少年說要拜師,你騙人家說你爹是個慫包騙子!好在這事沒傳出去,否則丢的可是楓庭的臉面……”
亂羽聽她描述終于想起些模糊的記憶。
随後那些記憶逐漸清晰,變成一段段的畫面迫使他溫故。
回憶曾經在某一個時間點被截斷封存,如今又一件件在他腦海中跳躍。
“我記憶有損。”亂羽嘴角笑意很淺,“倒是你記得清楚。”
“兄長和你都上了山,隻我一人在院牆裡長大,閑來無事便想想舊事,這便記得了。”宋靈雪歎一口氣,像是将什麼擔子也卸下,“天下父母多記挂兒女,你三年未歸,當真不考慮回楓庭看看嗎?”
亂羽垂眸不應。
宋靈雪又道:“這些年我雖在家中,卻也不是消息閉塞的。三年前發生了許多事,不是你逃避就能抹去痕迹的。”
“亂羽,”她嘴角微揚柔聲細語,“即便你不樂意面對齊叔父,也别忘了楓庭還有齊嬸母在等你。”
齊少俠的母親李英珞,是典型的江南美人,也是極其溫柔細膩的女子。
她從不惱怒生氣,說話永遠溫聲細語。
自齊大俠撒手不管家中事,那樣大的一個楓庭便都是她在支撐。
亂羽出神許久,似乎輕輕歎了一聲,舒出來背負許久的壓力。
“冠禮時我會回去。”
得一句确切的答複,宋靈雪終于放下心來。
很快弟子考核第三輪過去,黃曆翻到了八月中秋,鏡花水月難得張燈結彩。
檀香園裡挂了些燈謎,厲修園的擂台也被占用排些歌舞表演,就連山間小路上都有不少人忙裡偷閑要去人間小鎮湊湊熱鬧。
宋翎風拿了一提月餅在園子裡找到了宋靈雪。
他藏在一片小竹後,隻将人衣袖拉一拉,好替她藏住身份。
“仙門月餅口味不多,不知你吃不吃得慣,這是母親囑咐了我白日裡回家拿的。”
“我才念叨着,兄長便來了。”宋靈雪一笑,接過月餅與兄長告了别,走出不遠挽上楊依依,一路去聽歌看舞。
不知是否因着節日的氛圍帶動,那平日裡喜歡獨來獨往的楊女俠今日卻由她安排。
瓜果夏蟲的喧嚣裡偶有煙花綻放,一聲蓋過一聲,給仙門添了些人間才有的氣息。
“怎麼今日要約我來翠竹棧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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