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小說

母親節 母親的手（第1頁）

母親的手，是拽住新生與茫魂的手，是年少與年老時慰藉靈魂的手。

現今若再讓我握住母親的手，我會心生抵觸，渾身不自在。一來是我尚且年輕，二來是我現今生活順遂，忙碌得認為矯情和愛皆是累贅，這使我回憶起20年初，疫情乍起，終日陰雨綿綿，那時我身體不适已有時日。二十歲，正值生活剛剛啟幕，厄運卻也不期而至。

晴天霹靂，瞬間崩潰，該如何描繪？意外總是讓人猝不及防，瞬間崩塌。那日我卻異常平靜，似乎尚未回過神來。外公始終陪伴着我，起初還不斷安慰我說隻是檢查一下，沒事的。然而，随着檢查的進行，外公的言語漸漸變少，眼神遊移不定地看着我，多數時候都在沉思發呆。

回到家中，講明情況後，家人們強作鎮定，稱醫院搞錯了，縣城醫院向來不靠譜。接着便是沉默，大家都沉默不語，圍坐在一起，各自低頭扶腿，強顔歡笑地說着沒事，醫院會打電話來确認的。随後，衆人又各自散開，做起自己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照常聊天。

我心中五味雜陳，猶如晴天時，雙腳卻浸濕在鞋中。我忍着潮濕不适，暴曬于陽光之下，可鞋子依舊濕漉。我察覺到家中氛圍的改變，但無人願将其點明，仿若大家都墨守成規，事實就會有所改變。晚飯後，餐桌上異常安靜，僅有隻言片語的家常。我依舊平靜，這平靜如同夢境，虛幻得不真實。

晚飯後，最後一絲黯淡的餘晖消失在被雨水浸潤的山後，一股崩潰感如箭矢般從我背後激射而入。刹那間，我眼前無人，無物，世界仿佛隻剩下我孤身一人。恐懼如潮水般襲來，我無法呼吸，匆忙躲進房間，淚水如決堤之洪般肆意流淌。此刻，一切都已不再重要，所有夢想、熱情、愛好與追求，皆化為虛無，我隻想痛哭。母親走了進來，我淚眼朦胧地望着她，告訴她我在網上查的，僅有兩三年。母親如抱嬰孩般将我摟住，我在她的懷中顫抖不止。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從未在我面前因我的病而流過一滴眼淚。然而，我堅信，在無數個失眠的夜晚和奔波的白日裡，她曾暗自流淚。我不停地重複着，重複着，隻剩下兩三年的時間了。母親依舊沉默不語，卻牽起了我的手。那一瞬間，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這是我有記憶以來從未體驗過的。我不敢松手，生怕一松開，我又會陷入無邊的黑暗。雨又下了起來，我牽着母親的手，在黑暗的房間裡靜靜坐着。外公也走了進來，在床沿上默默靜坐，凝視着我，同樣一言不發。外婆進來後，放下了一疊她平時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零散鈔票，然後又出去了。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她依然要操持。其他家人也都在努力維持着正常，努力讓一切仿佛沒有發生過。

在往昔的夢境中，每當遭遇危急關頭，或者面臨類似境遇，我都會竭力掙紮着睜開雙眼，竭盡所能讓自己從夢中蘇醒。我始終堅信自己身處夢境之中，然而，那一瞬間，我卻萌生出了自殺的念頭。我想到了三毛所言，她甯願選擇以一種天真爛漫的方式結束生命，也不願自己的身體被管道所充斥。那時的我，也渴望以這種灑脫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我迫不及待地想要站起身來，走向自殺的道路。可是，有一隻手，緊緊地拉住了我，那是母親的手，亦是拉住我靈魂的手。它宛如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閃爍的一絲微光，如同迷路的飛蛾，在我的思緒迷失時，給予我光明的指引。我隻想緊緊握住這隻手，無論是在恐懼時，還是在沉睡時。當我望見生命的盡頭，我隻想陪伴在家人身旁，尤其是母親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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