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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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的夢想就是用來抛棄的。接着她生下了更可愛的小公主。她的心分了一多半在孩子們身上。她好像找到了新的生活樂趣，而皇帝也比從前更忙碌了。他們之間除了孩子和朝堂之外，能說的話題很少。他從來不問後宮的事情。即便有人向他告狀，他也從來不插手。她知道這是他信任她，覺得她總能處理好。有什麼處理不好的呢，不過是一群關在高高紅牆裡的寂寞女人們，靠咀嚼别人的辛酸來排遣自己的辛酸。她們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前途，也沒有愛情的滋潤，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的孩子。她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不知道玉女關的冰雪是什麼樣子，也不知道父母是如何過日子的，而這大千世界的平常夫妻又是如何過日子的。她的血肉已經跟這宮牆融為一體，她即使想走，也離不開這裡了。她看着調皮的兒子，活潑的女兒，好像一生這樣度過也沒什麼不好。看着他們成長，看着自己老去。萬千人都是這樣過的。愛與不愛，夢想什麼的，都太遙遠了。然而她最心愛的女兒八公主死在了中秋宴會上。她憐憫所有人，憐憫被宮牆吞沒的女人們，卻沒人肯憐憫她。她知道自從丈夫登基，就有人不斷地想從皇後寶座上拉下她來。她那時候也考慮過，不若索性讓賢。可是多年不孕的她，卻突然懷孕了，她走不了。八公主的死，一下子揭開了她不願意正視的生活真相。她既傷心又憤怒。她要皇帝嚴查，可續白新卻一口咬定是他誤殺。那夜一直下着雨，小公主過了頭七，然而她卻總覺得孩子的幽魂在空中回蕩。她憶起了在這空蕩蕩的宮殿裡，度過的少女時代。那個紅着眼睛要跟她浪迹天涯的少年，變成了鐵血帝王。而她過上了她少女時代所不理解的生活。她站在丈夫面前，冷冷對他說：“為何天下女子如此之苦，男子能三妻四妾，三宮六院，女子卻隻能守着一人。即便如此，最終亦不免秋扇見捐，長門夢斷。”她看着丈夫驚異而痛苦的眼神：“你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現在不清醒，你回去吧。”而她繼續冷笑着說：“丈夫不可靠，兒子也不可靠。”隆慶皇帝終于忍不住了：“衡月還在這裡，你有什麼怨氣，私下跟朕說！不要當着孩子的面！”她定定地看着丈夫，眼前的丈夫好像一個陌生人，她最終輕輕地說：“我後悔了。要是我沒有嫁給你，該多好。”雨幕籠罩大地，黑壓壓的，天空中的閃電照亮宮殿。她看着丈夫瞬間變得慘白的臉色，她很驚訝，她本以為丈夫心中早就沒有了她。她又轉眼看看驚恐地瞪大了眼睛的謝衡月。她進來的時候，沒有看到兒子也在。她心裡微微後悔，她實在太難過了，以至于精神都有一點兒恍惚。隆慶皇帝雖然是個混蛋，可是他說的對，她不該在孩子面前說這些。她朝兒子走過去，想去摸摸兒子的頭。她已經沒有了女兒，她不能沒有兒子，可是她才走了一步，隻覺得心髒一陣劇痛。她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知道她不行了。過度的悲痛，長久的辛勞，不愉快的婚姻生活，擊垮了她的身體。她向所有人托孤，但是沒有跟丈夫再說一句話。她閉上眼睛的時候，隻希望來世能自由自在，能不再與人分享丈夫，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知道，她所希望的事情，她的兒子都做到了。她沒有達成的心願，兒子兩世為人之後，終于都做到了。成功與失敗之間，隔着一層紙，隔着一座山。兩人之間多一些幸運，多一點堅持，再多一點信任，也許就會迎來不同的結局。雖然艱難，但是值得試一試。結發為同心，恩愛兩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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