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林半夏守在床前之時,周從燕便安心了許多。
“放心吧,”林半夏雖然沒細問過,答案也看得出周從燕對穆淳的提防,“那位隻是來看望似寒的,細細問遍了所有傷痛隐患,并未有其他舉動。”
周從燕軟了口氣坐于床沿,垂着眼歎了口氣。她也知道穆淳費勁來一趟不可能為了來殺了楊臻還是如何,前不久在荊州時單以謀與她交代的事她品過,在前頭那三四年的事裡,穆淳其人身上擔着給江湖換血的公務,妨礙他計劃的人都被一一除掉,唯獨楊臻是個例外,想來他是真有心報恩的。即便他是真想保住楊臻,可這跟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有什麼區别呢?若無什麼狗屁換血之計,又怎麼會有這一遭又一遭的磨人苦痛。
有這重成見在,無論穆淳再做什麼她都會另眼相看。她是如此,而依她所見,換做是楊臻的話,他隻會更反感。
林半夏卷起針卷,情況如常并無意外,她仍不知楊臻何時才能轉醒,也就不必再多說,隻與周從燕閑聊道:“你們去跟鎮原侯問話,結果如何?”
“錢津達留下來不是問題,隻是公道二字怕是難攀了。”
“不出所料呢。”林半夏笑了兩聲,“從前撫江侯把江湖殺得偃旗息鼓,也沒有幾個人敢站出來聲讨公道。”
周從燕眼中幽喪:“可撫江侯好歹是以鋤奸懲惡為重,哪是如今這般?”
“可就算是鋤奸懲惡,蕭岩流不還是一個死嗎?撫江侯府不照樣敗落嗎?”林半夏還是笑。
周從燕怔住了。
徐樞抱着自己的鐵胳膊哼聲道:“凡事做絕做盡,沒人容得下他。”
鴻踏雪與宿離對視一眼,他們也是如此想法。隻是尚且納悶,怎麼就扯到這上面來了呢?
林半夏歎氣:“是啊,蕭岩流是犯了衆怒,可哪怕是阿涼把他殺了,問題照樣沒解決。”
周從燕眸子深處的暗光動了動,她明白了林半夏的意思。
“怎麼沒解決,他不是報了仇嗎?”鴻踏雪問。本來,他并不願參與有關溫涼的話茬,可林半夏的話與他自小從師父那裡聽來的故事不一樣,他難免困惑又好奇。
“阿涼此生,”林半夏看向楊臻那張平靜沉睡的臉,“有蕭岩流造作之責,可苦難的根源卻不在蕭岩流一人。所謂天壤之别,就是哪怕老天爺要洪水滔天,底下的泥土也隻能受着。”
宿離忽然感覺胸口有千鈞之重,看向徐樞之時發現他與自己一般情狀。他們二人都是從謀逆家門出來的,徐樞不想報仇嗎?他不想為父平反嗎?隻是早早深知絕無可能,所以隻能逼自己心如枯槁罷了。
善惡到頭,真不一定終有報。
屋外一聲脆裂,鴻踏雪脖子立刻伸得老長:“打起來了?”
周從燕帶着人出去查看,開門便直接看到白日之下閃過兩道火星。
“怎麼回事?”雖然這等上房揭瓦的動靜仍無法吵醒屋中沉睡之人,但周從燕仍隐隐讨厭着這些躁亂的動靜。
“教主,他們……”肖代隸等人圈圍到周從燕近前以防誤傷。
院裡霍達正與犀月打得火熱,嘴裡還吆喝着償命、雪恥之類的話,不過隻消片刻,霍達便很快落了下風。犀月扛劍一杠直接把霍達撞飛,緊随其後便是一招狠過一招的追擊。
周從燕看得緊張:“霍舵主怎麼來了?”
“這些日子在黃州幫忙搜尋的丐幫弟兄基本都是溫州分舵和常德分舵來的,霍舵主來收點人數,結果一進院子就撞上了那主仆仨,霍舵主二話不說就動了手,看那個架勢好像是想直接殺了那個世子。”肖代篆說。
話是這麼說,但眼下看來分明是犀月要殺了霍達。
頭腦清晰一些的,諸如焦左戎、薛執戟之類都等着周從燕發話便沖上去把人分開,此刻在這個院子裡死了誰都是徒生是非,沒人有心思接受再多一份麻煩了。他們伺機而動之時,身後有風刮過,一道人影直插到犀月與霍達中間,橫笛扛住了犀月險些要劈開霍達面門的劍鋒。
釘聲一震,清亮的脆鳴聲令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心頭一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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