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瀚不知道這個主意是怎麼從他腦袋裡冒出來的。當他看着那繁雜又統一的城市輪廓時,他忽然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雕像。它們由一個叫做奧杜佛多的藝術家完成,被譽為是這座城市的藝術明珠,按照他作品的年代估算,此人如今大約在五六十歲下。
在骨藍市博物館中展示着許多他的得獎作品照片,還有兩個他專門為骨藍市五百年慶典制作的雕像實物。其中一個是完全由骨架組成的巨龍,象征城市的曆史與精神;另一個則是背生蝶翼的春之女神雕像,是為宣傳春季花車遊行活動而作。
那兩個雕像都極盡精美繁冗,但卻從細節透露出某種令人不适的躁郁。羅彬瀚尤其不喜歡那尊女神像:它的輪廓柔美典雅,神态栩栩如生,卻在雕像表面淺刻着無數密集排列的六邊形圖案,在燈照下猶如漆黑的蜂巢。
依據旁邊附注的文字說明,這些六邊形圖案寓意着“蜂的勤勞帶來甜蜜”,正是春之女神的精神内涵之一。但在羅彬瀚看來,這些規整的六邊形花紋與女神曲線柔和的軀體實在很不相稱,密集得令人反感。
盡管如此,羅彬瀚卻注意到酒紅馬尾對那尊雕像格外關注。她在女神像面前站過足足五分鐘,臉透出少有的專注,倒好像挺喜歡那種風格。他并沒把這件事放在心,直到剛才望着城市風景的時候,那尊有着蜂巢紋理的女神像又浮現在他眼前。
他想到李理讓他從瘋子的眼中看世界——藝術家和瘋子豈不是僅隔一線?
“我們去找找看那個雕塑家怎麼樣?”羅彬瀚說,“剛才介紹不是說他就住在這裡嗎?我們就去打聽打聽,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工作室。”
酒紅馬尾二話不說地同意了。她好像完全沒考慮過那位雕像家的隐私或人身安全問題,當場就拿着手機搜索起來。羅彬瀚揉着眼睛說:“你這玩意兒真能查得到嗎?應該屬于個人隐私吧?”
羅彬瀚的計劃其實是去找市内有名的藝術館。按照他的經驗,像奧杜佛多這種身價的藝術家總要和本地的藝術商保持一定往來,如此才能有客源保證。他們大可以沿着這條思路試試,哪怕行不通,這個探索過程也可作為消遣。
但酒紅馬尾另有辦法。她告訴羅彬瀚十幾年前有個國際藝術獎項在公布候選人時發生了嚴重失誤,大量受邀名人的隐私住址被洩露出去。那些名單岑曾經廣傳網絡,她的某個朋友就剛好保存了一份。
羅彬瀚開始對她刮目相看:“你還有這種朋友?”
“事實這就是我自己,”酒紅馬尾說,“我總是計劃着什麼時候戴一個動物面具,再帶刀和槍去拜訪他們。”
“你仇富啊?”
“不,那隻是為了好玩。”
羅彬瀚并不把這個小瘋妹的話當真,隻是要笑不笑地說:“你這樣隻會被他們的保安打個半死。”
酒紅馬尾無所謂地聳聳肩。羅彬瀚覺得自己離李理說的瘋人視角又近了一步。他的眼睛大概是被風吹進了沙子,越往外看就越不舒服。
“我找到了。”酒紅馬尾說,“在百蘭公園4号。”
那已經是十多年前的地址,不知道是否還能作數。但當羅彬瀚發現這地址位于偏僻的城郊後卻多信了幾分。他生平隻熟悉兩個藝術家,那就是周雨的女友和準嶽父。這父女兩人在世時都住在梨海市遠郊,一棟與世隔絕、交通和購物都極其不方便的老舊西式别墅裡。
那大概是藝術家的某種怪癖,而房子如今已然在周雨的管轄下,聽說是交給了一個偏遠鄉下來的農村婦女打理。
他和酒紅馬尾一起叫了輛出租,去往城郊的百蘭公園。期間羅彬瀚的眼睛還是有點脹痛,一觸陽光就會流淚。酒紅馬尾發現了他的情況,幫他扒開眼皮吹了吹。
“外表看去沒什麼事,也沒看見血絲和别的……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檢查?”
“不用。”羅彬瀚說。他不确定這個世界的人在體内構造是否跟自己完全一緻,最好還是避開任何穿幫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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