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哂笑一聲,不以為然道:“那又怨得誰來呢?深入空門自應六根皆斷、四大皆空,偏要貪婪俗世墜入紅塵将身上的袈裟染滿塵埃,最後拂拭不去、塵垢封心
卻又怨天尤人,真是何苦來哉。”
所以現在的佛門其實是割裂的,少部分人将“佛性”作為真理,視其為畢生追求的真谛,而大部分人則隻是将“佛”當做一種手段、一個工具,以之牟利。
雙方被視為一體,實則截然不同。當佛門開始貪戀俗世的權力就意味着已經背離了“佛”之初衷,而這個所謂的“佛”早已被利欲熏心之輩借用為攫取俗世權力的工具,他們信的不是“佛”,不是
“出世”,而是繁華喧嚣的紅塵凡世。玄奘默然片刻,搖搖頭:“佛性在于‘悟’,而‘悟’之根源在于‘知’,連佛性是什麼都不知道,‘悟’又何從談起呢?所以并不是人人信佛便可人人得窺大道,所謂‘
佛在心中’‘人皆可佛’其實不過是虛妄之言罷了,佛說衆生平等,實則不然。”他看着房俊澄澈的目光有些深邃,語氣悠然:“有些人生而知之,有些人魯鈍笨拙,有些人一心向善,有些人作惡多端,人與人是不同的,所以有些人可以潛
心靜修以問大道,他的精神層次超越了對于俗世一切之追求,而有些人卻隻能在紅塵俗世之間打滾受盡磨難卻不得脫身。佛渡衆生,但隻渡有緣之人。”
誰是有緣之人?
自然是那些精通佛法有大宏願之人。
餘者自然便是無緣之人。
無緣之人怎麼辦?
隻能在紅塵爛泥之中輪回往複、與牲畜無異。但佛性本善,不僅渡有緣之人,也不應歧視無緣之人,所以有緣之人站在清靜之處研悟佛法進窺大道,無緣之人可用一切方法追逐名利、聚斂錢帛,無可厚
非。
房俊奇道:“大師自己深受煩擾佛心已亂,怎地反而覺得那些俗人沒錯?”玄奘道:“貧僧是人不是佛,心煩乃是一時之感悟,遇到舊友傾吐一番心神舒暢,并無不可。可那些無緣之人蠅營狗苟亦是其自行為之,并無不對之處。貧僧
心煩與那些人鑽營兩者之間皆可并存,有什麼不對?”
房俊琢磨一下才明白玄奘的意思:我煩我自己的,但他們所做都是在他們的立場應該做的,我不會因為我心煩便強制他們不去做他們應該做的……
房俊自覺境界淺薄,不明白玄奘這種思維與鴕鳥有何分别,隻能感歎一句不愧是高僧,與正常人就是不一樣。
“大師眼界開闊、心胸豁達,既然深明其中之原因卻又為何為他人而煩擾呢?”“貧僧已然說了隻是個凡人而已,又不是大自在境界圓滿的佛陀,生老病死愛别離怨憎會求不得自然都得嘗遍,不過貧僧之境界正在提升,或許終有一日能臻
達大慈悲之境。”
房俊是不懂佛法的,大乘也好、小乘也罷,他甚至不知其中之具體區别,但他覺得似乎其中邏輯似乎難以自圓其說。
譬如玄奘口中的大慈悲之境是什麼?是“生出大慈悲心,視衆生皆苦,發願普渡衆生”,可既然是“發願”,就是“有所求”,既是“有所求”,自然就有“求不得”,有“求不得”,那麼“怨憎會”“愛别
離”等等就會接踵而來、難以擺脫。
一邊說“佛性空無”,一邊又有“大慈悲心”,豈不是自相矛盾?
……岑長倩踏入寺門,悠揚的鐘聲停止,場院上做晚課的僧人紛紛起身離去,人頭攢動摩肩擦踵,雖然盡皆肅然無聲,但如此之多的僧人彙聚一處沒有了往昔肅
穆莊嚴之虔誠,多了幾分忙碌雜亂之庸俗。
看着匆匆趕來迎接的知客和尚,岑長倩問道:“現下寺中僧侶幾何?”知客和尚見岑長倩身後帶着一隊精兵卻不敢攔阻,有些愁眉苦臉:“已然超過三千之數,另外還有各地的香客入住,寺内各處房舍無有空閑,本寺子弟甚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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