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麗的身影“轟”的撞來,黑裙漣漪似的旋着,狂風暴雨裡亮起的刀光在側面揚開,朱興盛聽見有沉悶的哀嚎聲飛走,跟着便是一張清麗柔和的面孔回轉過來、映入傾倒的視野,偶爾的啜泣便随着水草似的長發拂過自己的面頰,淚光在那邊閃着、悲恸的神色。
“公子真讨厭呢……”低聲喃語落在耳旁,随之飄落的,是水草似的烏發。過得片晌,厮殺的碰撞在近處響起,隐隐約約的暴雨伴着雷鳴漸漸遠逝。
中途渾渾噩噩地醒來過一次,朦胧的視線,破碎的畫面,看不清多少景象。他大抵在一間屋子裡,肩頭清涼,身下是溫暖的床榻,外面的雨似乎未停,又似乎停下了,偶爾潺潺落着、打在檐上,散亂的聲音。
周遭嗡嗡嗡的嘈亂,有人在很遠處激烈的争吵,有人在近處哀歎,床榻裡側似乎還有一道嬌柔的身影,溫暖的氣息拍打過來,這時那身影左右翻動幾下,床榻咯吱着,輕微的鼾聲便從那邊一點點落入耳裡。
他躺着掙紮片晌,近處驚喜的呼喚便響起來,似是張翼在出聲……瑣瑣碎碎的動靜,聽得心煩氣悶,意識再次昏眩,感知在某一刻抽離、遠去。
……
到得第三日的亥時,他才完全清醒過來,睜開眼的時候,盯着上方稍微暗淡的釉色層闆,目光有些木然,大抵是躺的時間過久,面龐亦有些僵硬,嘴唇倒是殘餘着一抹微微的清甜,不如何幹裂。
溫病似是退卻,肩頭尚有痛意,更多的虛弱随着外面偶爾的波浪聲自雙腿蔓延。這時挪坐起身,緩了片晌,腿腳的知覺漸漸恢複,朱興盛開始打量四周的環境。
床榻輕微的晃動,右側案幾上,油燈的火苗在紗罩裡搖曳,透過更右側的窗戶,見得上空浮雲遮月,星子稀疏,但有舒适的清風徐徐吹入,全然不見暴雨雷電的極端氣象。
澹澹的水波自窗外響作,稍遠一些的河道岸邊,黯淡的星光下,樹影婆娑,仲秋的蟬鳴從那邊傳來,靜谧安詳的氛圍,更遠一些,隐隐的鄉間輪廓亮在延綿的火光裡。
“船上?”他的記憶破碎,仍舊停留在暴雨雷電的姥山,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頭多少困惑,撓着肩頭傷口的瘙癢,緩緩下床,趿着鞋往窗邊走去,遠處的景象便更加清晰起來。
河道那端的火光,緣是無數的火把聚攏、交織,憧憧的人影便舉着一抹抹的光亮逶迤前行。
吱呀——正眺着岸邊思忖,門臼頓響,張翼從外面撞進來,一眼便瞧到站于窗前的身影,面孔登時堆上難言的喜色,望着朱興盛一點點轉過來的蒼白面色,張翼邊走近一些、邊緊着聲嚷叫:
“哈哈,咱就說寨主的體格絕非那些單薄的儒生可比,既然溫病已退,今日自會醒轉,咱的猜測果真作效,那俞海通還叫嚣着寨主的身子不如姜妹子,琢磨着明日到得池河約莫才會醒來,當真氣人,寨主待會可要好生斥責一番才是……”
“俞海通?”朱興盛怔了怔,輕呼一氣,皺眉打斷他喋喋的話意,連聲問去,“眼下到底怎般的狀況,我等身處何地,遠離姥山幾日,姜麗如何,她……可安然?”
“寨主問太多,咱、咱應不過來……”張翼揉搓着頭發,面色流露出幾分古怪,目光朝着屋外瞅了眼,随後低聲言道,“欸,姜妹子倒是無礙,她将自個安頓在寨主旁側的屋裡,這兩日亦是姜妹子過來照料,隻是、隻是她不願再見人……”
說着偷觑屋外一眼,生怕叫姜麗聽着似的,連忙噤聲,轉而又道:“俞海通大抵在煮飯了,寨主先随咱去二層用上些吃食,對了,廖大哥送咱的醬豆腐口感着實獨特,寨主可得要嘗嘗,其他狀況麼,咱慢慢道與你聽。”
朱興盛疑惑地瞧他一眼,跟着便出了屋子,朝旁側房門看了看,見着并無動靜,眉頭緊了緊,正欲過去敲響房門,張翼便“欸”着聲趕忙拉住自個的寨主,随後帶着他穿過逼仄的廊道,到得斜梯前的遮蔽甲闆上。
斑駁的暗沉血色交錯縱橫,稍稍落去幾眼,朱興盛的目光眺向甲闆之外,無垠的河面卷來清風,稀稀落落的星光灑下,碧波在微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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